他的影子靠窗而立,清晰的映在窗子上。
第十二章
我在章家的地位忽然陷進一種尷尬的情況裡,章伯伯的驚人之舉使我有好幾天都不舒服,尤其見到凌霄的時候,我更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凌霄也同樣難堪,於是,無形中,我們開始彼此迴避,而我也失去了最初幾天的好心情。
這種情況一直到三天後才解除。這天早晨,我在鴿房前面遇到章伯母,她把我帶進她的書房裡。這間房間我幾乎沒有進來過,裡面有一張小書桌和兩張藤椅。四周的牆壁,一面是兩扇大窗,另外有兩面都是竹書架,居然排滿了各種的書,琳琅滿目。另一邊牆上有一幅畫,畫著一株蘭花,我不用費力就可以找到韋白的題款。靠在書桌前面,我環屋而視,從不知道章伯母是一個精神食糧如此豐富的人。
“你有這麼多書!”我感慨的說:“和韋白一樣。”
她看了我一眼,笑笑說:
“書可以治療人的孤寂。”拉了一張椅子,她說:“坐坐吧!詠薇,你愛看書,以後可以常到這兒來拿書看,說不定這裡有些你在市面上買不到的書。”
我坐進椅子裡,眼光停在書架旁邊的牆上,那兒掛著一對竹子的雕刻品,這雕刻品對我並不陌生,我曾在韋白的書桌上見過,兩片竹子上刻的都是菊花,但姿態構圖都不一樣,上面刻的字是曹雪芹的句子,黛玉“問菊”詩中的四句,左邊的是我所見過的那塊:“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右邊刻的字是: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歸蛩病可相思?”
我注視著這兩幅東西,那菊花如此生動,使我神往。章伯母沒有忽略我的表情,她微笑的說:
“刻得很好,是不是?那是韋校長刻的,韋白,一個很有才氣的人。深山裡不容易找到知音,他就總是把雕刻的東西送給我們,山地人不會喜歡這些,你知道。”
“他應該下山去,”我說:“這兒委屈了他。”
“他到山下去會更寂寞,”章伯母深思的說:“這兒到底有山水的鐘靈秀氣,山下有什麼呢?”
或者這兒還有一個他所喜愛的女孩子,難道章伯母竟絲毫沒有覺察出來嗎?還是我的猜測錯誤?章伯母不再談韋白了,抓住我的手,她親切的望著我說:
“詠薇,你這兩天不大開心?”
她是那樣一個精細的人,我知道自己的情緒是瞞不過她的。搖了搖頭,我支吾的說:
“不是的,是——因為——”
“我知道,”她握緊了我一下。“為了你章伯伯說的那幾句話,對嗎?”她注視著我,那對深湛明亮的眼睛瞭解而誠懇。“你知道,詠薇,你章伯伯是個不大肯用思想的人,他經常都會做些尷尬的事情,但他的用意是好的,他喜歡你,所以希望你能成為章家的一員,他忽視了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他也不瞭解愛情的微妙。不過,無論如何,他沒有惡意,你也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好麼?”
我點點頭。章伯母嘆了一口氣:
“人有許多種,有的細膩得像一首詩,有的卻粗枝大葉得像一幅大寫意畫,你章伯伯就是後者。”
“你是前者。”我不經考慮的說。
她看看我,唇邊有一絲苦笑。
“是麼?”她泛泛的問。“無論是詩還是大寫意畫,都需要人能欣賞和了解,它們都各有所長。”
“你能欣賞大寫意畫嗎?章伯母?”我問。
她坦白的望著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是的,我能欣賞而且瞭解。”
“但是——”我猶豫了一下。“我不認為章伯伯會欣賞或者瞭解詩。”她不語,注視了我一段長時間,我們彼此對視,在這一刻,我感到我們是那樣的接近和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