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該是不喜大家之人心雜亂?”老李坦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說出的話語卻直指人心。
羅開先對老頭的發問一點也不吃驚,很是坦然回道:“老祖所言不錯,人心最是慾壑難填,偏有很多人渴望不勞而獲,若老祖身處羅三之位,如之奈何?”
“然……”老李坦吐了一個字眯著眼睛停了半響之後,才回味深長地悠然說道:“三郎對外殺伐果決,老朽甚是歎服,不知預想如何處置內部之瑣務?新立約法,憑你那軍法處束縛人心乎?”
對著這種長壽老人,任何心機都是沒有用的,活了近百年的老人,又在中亞那種異族百戰之地,什麼樣的勾心鬥角沒見識過?反正羅開先是不敢拿所謂後世的見識來忽悠人的,他只是謙遜地沉聲問道:“不知老祖有何見解?晚輩洗耳恭聽!”
“油滑!”老李坦斜靠在軟塌上,抬起手用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羅開先笑罵了一句,然後才縷著長長的鬍鬚說道:“你那軍法處顯然是執法之用,杜家慎言(杜訥)、十二郎(李軒)幾人則始終忙碌於內務,聽聞前些時日,你又召集各家族長商定律條……想來三郎你必是謀劃三者彼此約束……老夫所言然否?”
然否?
羅開先忍不住想說太“然”了,一路上這位老長老從未乾涉過任何事務,到了靈州又可算是足不出戶,僅憑旁邊人的轉述,就清楚明瞭的看清了自己的意圖,這哪裡是期頤之年的老壽星,分明是積年修煉成精的老狐狸。
看著羅開先瞪大的眼睛,老李坦並沒有等他的回覆,而是繼續說道:“一路行來,三郎你把所有俗務都交託出去,而自己專心掌控軍隊,名為懶於干涉民事,實則民事中所有規矩都是三郎你一手操辦,並不擔憂民事出離掌控,而你更有軍隊操控於手……這絕非將門之學,而是帝王之術!老夫可曾說錯?”
“老祖睿智!”該說的都被老頭說了個底掉,羅開先能說的也只有這四個字了。
“睿智?呵呵……”老李坦笑了下,臉上的笑容卻有些淒涼,“老夫真若睿智,就不會保不住兒子性命,別多想,鏮兒之死怨不得你,實是他自尋死路!老夫所言乃你丈人之父,老夫長子李鉫,昔年往事啊……那時唐人營尚在拉伊城不遠,時歸薩曼家族轄制,吾與張家老祖一同走了一次西秦,即西人常言之拜占庭,聞得元老院之制,歸返之後遂與裴衛四家排解內爭籌立長老制……少了內爭制肘,僅僅五年,工匠營境況便大為改善,老夫那時雄心勃勃,與張裴衛三家聯合謀劃攻伐土庫曼部,試圖尋找東歸之出路,或在烏滸水南岸尋覓獨立安身之地,卻沒成想……”
“沒成想薩曼人背信棄義?”聽老人說古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羅開先從不缺乏這類耐心,興之所至,隨口插了一嘴。
“沒錯,沒成想薩曼家族背信棄義!”老李坦讚許地瞟了羅開先一眼,對這個重孫婿他是滿意至極,否則也不會輕易講述這些如今已經少有人知的往事,“之後如何,三郎你能否猜到?”
羅開先知道戲肉來了,含糊不得,想了想便很是乾脆的說道:“薩曼人背信棄義……應是薩曼家族尚且輝煌之時,土庫曼部實為薩曼家族所扶植控制,老祖恐怕謀算有差,不過工匠營仍能立足於希爾凡……老祖選擇斷尾求生?”
“唉……”老李坦長嘆一聲,仰面斜臥在了軟塌之上,長久不出聲,只是幾滴濁淚緩緩溢位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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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補更昨日欠賬。
第九十七節 品評與指點(下)
守著一位老人掉眼淚而手足無措的感覺一點也不好,而且還是一位期頤之年的老人,但是羅開先真的是沒辦法。開導?勸慰?善意的謊言?別扯了,任何一樣舉動在一位近百歲的老人面前都是華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