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能在內地買百斤鐵骨了。”
來人是營署另一位行軍參謀代去病,二十出頭,眉清目秀,比曹沾更有書生氣。這名字是入西北後改的,安西軍裡這兩年流行改名熱,某廣某驃騎某安西某去病的人名一抓一大把。
代去病值的是夜班,就等著曹沾來交接,他嘟噥道:“這可不是小事,得讓楊指揮多注意下,別當蒙古人沒火炮。”
曹沾不太在意:“城中有二十斤炮,倒不怕蒙古人拖火炮轟城。指揮也該不會為此事上心,他正忙著跟師署打擂臺要冬衣呢,咱們寫在營報裡就好。”
代去病沒怎麼堅持,這也是水泥造牆必有的缺點,內地有鐵骨作底,能保證堅固度,可這裡沒那條件,只能以木為骨。他嘆道:“桂閻王也正為這事跟軍署打擂臺,軍署怕又在跟都督府扯皮。古有刀筆吏,今有胭脂衣,那幫書生在兩千裡外的蘭州快活,怎知翰海以北,十月就要結冰。”
所謂胭脂衣,說的是軍中掌管補給的那幫人,即便同為紅衣,可擅長的是撥算盤,錙銖必較,被前線官兵視如婦人,以“胭脂衣”代稱。
曹沾道:“龍襄在肅州,都督府的總轉運署卻在蘭州,隔得太遠,也難以照料周全。”
的確,安西軍戰線拉得太遠了,從蘭州到肅州,再由肅州向西到瓜州,向北到居延,兩條線路都各有兩千多里,各師、軍以及都督府和轉運署等作戰部隊、指揮和後勤機構的運轉都很麻煩。
這是安西軍上下的慣常感嘆了,代去病聳聳肩膀,就要回營房睡覺,邊走還邊說:“還不是龍驤定的策?就不知道我們跟蒙古人,到底誰先被拖死。蒙古人也真沉得住氣,兩年多了,都還沒湊出大軍來跟咱們決戰,咱們的紅衣都要洗成桃色了……”
“龍驤”說的是張漢皖,是他建言在西北穩步推進,以壓促變,這一策在安西大軍基層中頗有爭議。皇帝允了張漢皖的謀劃,修路建城,在北庭這一路,靠邵馬、東灣、居延三座軍堡段段向北,一直頂到了烏蘇雅裡臺的腰腹處。
在這樣的作戰方針下,除了龍騎兵和青海和碩特蒙古騎兵外,安西大軍各部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護路的軍戶。
原本此策大家也都能接受,這麼築壘推進,就是赤果果地壓迫漠北蒙古諸部的生存空間。每修好一段路,每搭起一座軍堡,勒在漠北蒙古脖子上的繩索就要緊一寸。兔子都要反抗,更何況是人。
西北之戰的核心是什麼?讓蒙古人聚起所有力量,跟紅衣正面對決。因此只要逼迫蒙古人出兵奪堡斷路,勝利就唾手可得。如果蒙古人退縮逃避,那也好,把道路和堡壘一直修到北海去。
此策一推行,土爾扈特、和碩特蒙古和烏蘇雅裡臺三音諾顏部是直接“受害者”。之前英華也試探過政治解決問題,可諸部不願效仿青海和碩特部,歸服英華新政,因此只有一個打字,差別只在早打和晚打。
可即便形勢如此嚴峻,各部依舊未能達成協議,在準噶爾的牽制,以及龍騎軍和青海和碩特蒙古的襲擾下,漠北蒙古始終沒能拉出一支團結的大軍。即便是安西大軍近於賭博般地進佔居延海,不惜工本地建起居延堡時,漠北蒙古人依舊沒什麼動靜,這讓安西大軍基層官兵非常鬱悶。
兩年多啊,兩年多了,安西大軍就枯守在不斷北進的道路邊和軍堡裡,沒打過一場大戰。現在的態勢就如代去病所說那般,安西大軍為維持這條北路,不僅耗費大半軍費,還把最精銳的兩個師用來護路和守堡。蒙古諸部也因這條堡壘線而坐如針氈,龍騎軍和青海和碩特部以這條線為倚靠,不斷蠶食部眾,雙方几乎就是在對耗。安西大軍耗的是錢糧和時間,而蒙古人耗的是血肉和耐心。
曹沾還想湊點俏皮話,淒厲的軍號在北面吹響,居延堡先是詭異地沉寂了片刻,接著就轟然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