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討伐滿清之勢當然不會因這兩樁法案而緩解,但法案卻將民意引向滿清,而非在國中肆虐。與此同時,雖少了汪士慎和朱一貴,但墨儒借勢發揮,窮追南北工奴案的努力也獲得了一定成效。兩院所提的《用工法》獲得透過,該法加強了對長契用工的監管,不允許締結十年以上的長契,五年以上的長契都要在官府過契,以備官府隨時監察。
《用工法》還涉及外籍工監管,原則性地提了《人身法》適用於所有人,不得視外籍工為奴隸,限制人身乃至肆意傷害。但所有外籍工裡,只具體規定了壓榨北人用工的具體懲罰措施,並且取締勞力公司一類規避監察的組織,改由官府對北人發放用工執照,用無照北人為工即是犯法。
這一法案本是李肆和汪士慎早前所達成的共識,即從工商角度立起南北一心的大義基礎,再逐步提升北人地步。但因汪士慎遇刺,形勢急速演進,不得不提前壓迫工商向南北統一大業低頭。
工商此時也不得不低頭,朱一貴案被栽到江南工商身上,禁衛署開列了一長串名單,但凡大規模用北人工奴,涉及人口販賣的工商都榜上有名,其中一些露過口風,跟行刺汪朱案有關的豪商已鋃鐺入獄。
這一法案在西院沒遇到太多阻力,西院院事們一眼就看出,由翰林院參與制訂的這項法案是在示意國內工商:壓榨北人工奴再無大利,轉頭去搞韓人鮮人日人、南洋土人乃至天竺人吧。
工商也領到了一顆糖,借討伐滿清之勢,兩院透過了一系列制裁滿清,迫使其進一步開放工商的法案。例如滿清必須廢止由內務府出面與英華工商合資合作的規則,英華工商在滿清境內必須擁有自主選擇下游商路的自由,容許英華銀行票行在滿清境內設立獨資分號,接受華兩鈔票作為兩國官方貿易結算方式等等。
這顆糖正是南北事務總署陳萬策的槍彈,用來瓦解滿清皇商晉商勢力。兩院透過法案,由南北事務總署兼管的駐清通事館負責逼迫滿清接受,南北事務總署副總事,駐清國通事陳潤一手拿著這些法案,一手拿著皇帝的斥責詔書,施施然再度北上。至於英華民意,相信滿清朝堂和簾子後面的慈淳太后天天都在看報,已知得通透。
有了兩院和法案匯聚民意,有了報界輿論宣洩民聲,還有了不同方向的分流,英華國中聲潮即便熱度高漲,乃至在報紙上喊打喊殺聲不絕,但街巷之間卻漸漸平靜下來了。讀書的繼續讀書,作生意的繼續作生意,既然一國上層開始施力,一般人也就不再著力鬧騰,就等著看結果。
當然,一國億萬民人,除非死絕,否則日日都有鬧騰的,何況還有這般燎烤人心的大勢。就說東京,不少賣北人商貨的鋪子不是被砸了玻璃,就是潑了油漆髒水。類似山西老陳醋、東北人參等北貨的銷路也一落千丈。
即便三百年後,人心都還是燥亂的,何況剛初生二十來年的英華。十月下旬,數千人聚在東京律司署大門,標旗口號不斷,喧鬧無比,這事就得很正常了。
“砍頭!不砍不足以謝天下!”
“必須凌遲!對滿人就該用狠的!”
“清算滿人之罪,就從今日開始!”
不僅呼喊聲如潮,人也如潮水一般擋在一輛馬車前,一隊黑衣警差正向馬車行去,警差之中,一個人正瑟瑟發抖,如過街之鼠。
李繼恩從沒有品過被這麼多人當中討伐的滋味,他就覺得自己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被風暴掀翻,碾得粉身碎骨。此時他連後悔來江南,以及憎恨沈復仰的心思都難興起,所有心力都用來抵抗著聲浪了。一聲聲砍、殺、剮的呼號,如無形有質之錘,一下下砸在他身上,讓他身形佝僂,兩眼翻白,就踉踉蹌蹌被警差牽著朝前走。
“狗韃子人人得而誅之!”
“打他!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