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要用血來鑄就,更何況我們現在還需要隱忍,怎麼可能跟他們挑明瞭直說。”
李肆說到信任,嚴三娘低低嗯了一聲,想想當自己從泉州府監逃脫之後,在李莊見到了他,那時候她不都還沒全心信任他嗎?不過……隱忍,為什麼還要隱忍?
“咱們在佛山開了鋼廠,現在手裡又有了船,一整套練兵的法子,從古至今都沒見過,幾樁生意把銀子掙得能堆成銀山。只要湊足了萬人,不,甚至只是五千jīng兵,就能打敗韃子的大軍。到那時天下英雄群起響應,大勢就在你的手中,還要隱忍什麼?”
她不甘心地念叨著,李肆呵呵輕笑,感受著胸膛的震動,嚴三娘眼前恍惚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前方就是千萬大軍,炮聲隆隆,號角連天,韃子朝廷在炮火中灰飛煙滅,遮蔽著這片大地的罪惡煙消雲散,而她,就這樣被他靜靜地攬著,靜靜地侯著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在他的指掌間一點點呈現。
這傻姑娘啊,李肆壓住了即將出口的一大堆話語,只是輕輕嘆氣。
嚴三孃的話,前半部分也不算太離譜,如果他瘋狂壓榨,不考慮自己這個群體內的人心,那麼半年內,他的確能夠拼出五千人的火槍兵,幾十mén大炮,再有幾艘飛蛟船。以這樣的力量,也的確能夠打贏最初幾仗。
然後呢?
問題就在這了,然後,他要怎麼維持這支軍隊?薪餉、裝備、彈yào、衣食,靠搶?靠霸住的地盤供養?他的軍隊是近代化軍隊,背後必須有一個至少是原始形態的工業體系支撐。現在jī冠山基地能造槍炮,可那裡上不了規模,就說火槍吧,一月能造個三五百支就頂天了,而且還是在原料充足的情況下。
要能一直維持住五千火槍兵,就得有幾十萬人採礦燒炭、冶煉鋼鐵、造槍造炮造火yào,生產各類軍火部件,還有幾十萬人生產糧食、流通物資,安心服從他的管制,提供穩定的兵員補充,否則他這五千火槍兵,不僅越打越少,一兩仗下來還得變成刺刀兵。
這還只是物資供應,他還需要足夠多的人才管理這個體系,更需要源源不斷的資本來推動這個體系的運轉,這就是他造反面臨的最大難題。
天下平定,已經有了一套規則。人心luàn不luàn,不在於這套規則壓榨得有多狠,而在於這套規則穩不穩。只要規則穩,人們總能找到活下去的途徑。不管是人還是銀子,也就有了熟悉的流轉模式,可以看到清晰的獲利方向。他要單純以武力冒起,只能讓銀子和人一同遠遠逃離。李自成在明末那樣的luàn世,都沒能只靠武力打出一個天下,更不用說現在的康熙年。
然後就要歸結到人心了,他的一整套理論,適合平民大眾的,適合知識分子的,都還混在一起。段宏時和翼鳴老道還在整理和“修飾”中,只以原本面目出現,不僅招攬不到人心,反而會成為滿天下儒士不共戴天的仇敵。眼下真要馬上起事,估計廣東本地都會出現曾國藩那樣的人物。
所有這些問題,都建立在不考慮內部人心的基礎上,可造反這事,最要命的還是內部的人心。而審視身邊的人,他能全心信任的,除了司衛,圈子最大也只能劃到之前的鳳田村劉村,而且還必須得細細篩過才行。
段宏時早就說過,人、財、軍,要握時勢,少了哪一環都不行。
嚴三娘那話的後半截,就基本是傻姑娘的夢話了,天下英雄群起響應?漢人儒士跟韃子正是戀jiān情熱,還有諸多手段沒一一鋪陳開呢,真要滿地出luàn子,那是要bī著康熙提前把雍正的事幹了。眼下的滿清,還只是安定之心到了頂峰,對社會的控制力卻還沒到頂峰。小打小鬧只會讓滿清看清漏dòng,一個個打上補丁。白蓮教起義之所以能捲動大勢,還在於連基層的官府中人都參與其中,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