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已經跟了黎宵三天三夜。
黎宵翻山,道人就翻山……
黎宵涉水,道人亦涉水……
即使少年化做蒼鷹翱翔於萬里高空,也總會在落腳處撞見道人打坐的身影……這陰魂不散的傢伙,實在是煩不勝煩。
這天,臨近中午,街邊的酒樓中一片喧譁。
黎宵剛在桌邊坐下,果不其然就看見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後者優哉遊哉地穿過人群,在隔壁桌落了座。
“一碗餛飩麵。”道人不緊不慢地囑咐店小二。
店小二高聲唱喝著,甩著棉布巾子風風火火地走到別桌繼續招呼,留下道人一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桌邊。
啪地一聲,黎宵將長劍橫在桌上,凶神惡煞的模樣驚得隔壁幾桌的客人登時安靜下來,半是好奇半是緊張得打量這邊。
一個凶神,一個道人,一黑一白,彷彿是世間最搭不上邊的兩個人。
也不知……是何淵源?
在旁人小心翼翼的目光中,黎宵霍然拉開椅子,坐在了道人對面。
“喂。”多少有些不禮貌的開場。
道人抬起眼看少年一眼,那一眼不鹹不淡、不卑不亢,彷彿後者才是無事生非的那一個。
“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道人慢條斯理地說道,甚至還抽空倒了一杯茶,不慌不忙地遞到黎宵面前。
茶水微瀾,倒映出少年覆著半甲的臉,一雙碧色的眼睛此刻被陰霾籠罩,像是山雨欲來。
“為何要跟著我?”黎宵單刀直入地發問。
聞聽此言,道人卻是微微揚眉,他像是十分認真地困惑了一番,方才一臉無辜道:“閣下何出此言?”
黎宵驀地笑了,舌尖舔過鋒利的犬齒,接著冷不丁地越過桌子一把扯住了那道人的衣領。
這舉動不可謂不粗暴,隨著他突然的動作,手邊的茶盞傾倒,茶水灑了一桌。
道人見此並無訝異之色,亦無驚恐之狀,甚至連腦袋都沒有轉一下,唯有淡色的唇微微動了動,口中說得卻是:“可惜了這杯茶。”
黎宵見對方還有功夫胡扯,心中的火氣更甚,手背上青筋暴起,臉上卻還帶著笑,惡狠狠地。
“道長有這閒功夫心疼茶,不如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的性命為妙。”
聞到這近乎威脅的言辭,道人卻是淡淡笑了,彷彿被抓著衣領攥在手心的是別的什麼人。
“多謝關心。”
他說著,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本是生得極端正極有威嚴的一張面孔,卻因著一笑陡然變得柔和,像是冰天雪地裡忽然開出一朵搖曳生姿的花。
見著這一笑,少年忽而如觸電般驀地縮回手,瞪著一雙漂亮的眼睛露出被冒犯的表情。
“少、少自作多情,哼,誰會關心你這種道貌岸然的臭道士啊?!”
原以為道人聽到這話,就算不生氣,也至少會皺一皺眉。
卻見那臭道士一臉平靜地抬起眼,一雙眼睛無波無瀾地看著他,眼中甚而有未來得及消退的淡淡笑意。
“喻輕舟。”淡色的嘴唇緩緩吐出三個字。
少年聞言一怔:“什麼?”
“在下的名字。”
道人解釋說,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少年:“閣下若是需要的話,以後這樣稱呼我便是。”
喻……輕舟?
黎宵不由地在心中默唸了一遍,然後忽然回過味兒來,以後……他大爺的!誰要跟一個臭道士有以後啦?!
少年心中忿忿,又見一時在嘴上討不到什麼便宜,乾脆飯也不吃了,一轉身大跨步地邁出了門檻。
徒留身後四分五裂的大門,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