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只夠我作這樣簡要的回答。黛安娜接過了話:
“你的意思是,”她問,“我們既然已給了你所需要的幫助,那就可以把你打發到荒原和雨夜中去了?”
我看了看她。我想她的臉很出眾,流溢著力量和善意。我驀地鼓起勇氣,對她滿是同情的目光報之以微笑。我說:“我會相信你們。假如我是一條迷路的無主狗,我知道你們今天晚上不會把我從火爐旁攆走。其實,我真的並不害怕。隨你們怎麼對待我照應我吧,但請原諒我不能講得太多——我的氣很短——一講話就痙攣。”三個人都仔細打量我,三個人都不說話。
“漢娜,”聖·約翰先生終於說,“這會兒就讓她坐在那裡吧,別問她問題。十分鐘後把剩下的牛奶和麵包給她。瑪麗和黛安娜,我們到客廳去,仔細談談這件事吧。”
他們出去了。很快一位小姐回來了一—我分不出是哪一位,我坐在暖融融的火爐邊時,一種神思恍惚的快感悄悄地流遍我全身。她低聲吩咐了漢娜。沒有多久,在傭人的幫助下,我掙扎著登上樓梯,脫去了溼淋淋的衣服,很快躺倒在一張溫暖乾燥的床上。我感謝上帝——在難以言說的疲憊中感受到了一絲感激的喜悅——便睡著了。
第二十九章
這以後的三天三夜,我腦子裡的記憶很模糊。我能回憶起那段時間一鱗半爪的感覺,但形不成什麼想法,付諸不了行動。我知道自己在一個小房間裡,躺在狹窄的床上,我與那張床似乎已難捨難分。我躺著一動不動,像塊石頭。把我從那兒掙開,幾乎等於要我的命。我並不在乎時間的流逝——不在乎上午轉為下午、下午轉為晚上的變化。我觀察別人進出房間,甚至還能分辨出他們是誰,能聽懂別人在我身旁所說的話,但回答不上來。動嘴唇與動手腳一樣不行。傭人漢娜來得最多,她一來就使我感到不安。我有一種感覺,她希望我走。她不瞭解我和我的處境,對我懷有偏見。黛安娜和瑪麗每天到房間來一兩回。她們會在我床邊悄聲說著這一類話:
“幸好我們把她收留下來了。”
“是呀,要是她整夜給關在房子外面,第二天早晨準會死有門口。不知道她吃了什麼苦頭。”
“我想象是少見的苦頭吧,——消瘦、蒼白、可憐的流浪者!”
“從她說話的神態看,我認為她不是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人、她的口音很純。她脫下的衣服雖然溼淋淋濺了泥,但不舊,而且很精緻。”
“她的臉很奇特,儘管皮包骨頭又很憔悴,但我比較喜歡。可以想見她健康而有生氣時、面孔一定很可愛。”
在她們的交談中,我從來沒有聽到她們說過一句話,對自己的好客,表示懊悔,或者對我表示懷疑或厭惡。我得到了安慰。
聖·約翰先生只來過一次,他瞧著我,說我昏睡不醒是長期疲勞過度的反應,認為不必去叫醫生,確信最好的辦法是順其自然。他說每根神經都有些緊張過度,所以整個機體得有一段沉睡麻木的時期,而並不是什麼病。他想象我的身體一旦開始恢復,會好得很快。他用幾句話表示了這些意見,語調平靜而低沉。他頓了一下之後又加了一句,用的是一個不習慣於長篇大論的人的語調:“一張不同一般的臉,倒沒有庸俗下賤之相。”
“恰恰相反,”黛安娜回答,“說實話,聖·約翰,我內心對這可憐的小幽靈產生了好感。但願我們永遠能夠幫助她。”
“這不大可能,”對方回答,“你會發現她是某個年輕小姐,與自己朋友產生了誤會,可能輕率地一走了之。要是她不固執,我們也許可以把她送回去。但是我注意到了她臉上很有力的線條,這使我懷疑她脾氣很倔強。”他站著端詳了我一會,隨後補充說,“她看上去很聰明,但一點也不漂亮。”
“她病得那麼重,聖·約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