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雨聲淅瀝。
梁萍身穿蓑衣,頭戴斗笠,輕手輕腳地出了家門,他沒有提燈,而是拎著一罈酒,一個人踩著積水穿梭進僻靜的小巷,而後朝四周望了望,確認無人後上了一條山道。
山路泥濘難行,他磕磕絆絆踩過,再往前一看,一座新修的墳在朦朧雨色中若隱若現。
他掏出藏在蓑衣中的紙錢,朝天空撒了一把,又一把,半晌後,抬起通紅的眼,注視著墓碑上的字,潸然淚下:“吳兄,是我害了你呀。”
紙錢如枯葉一般飄落,被雨水淋溼,爛在泥裡,他也一屁股跌坐在泥水中,苦澀道:“你我相識不過五載,我們甚至算不上至親好友,可你這人怎麼那麼實心眼呢?我只是藉著手頭的一點點權讓你不至於受不白之冤,怎知,這世上真有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到頭來,你竟死也沒有說出我來,我真的無以為報啊……”
他仰頭灌了一口酒,又澆了一些在墳頭,彷彿在跟人對飲。
片刻後,酒的辣意燒得他五臟六腑都開始沸騰,他也憶起了那年的往事。
五年前,有人狀告典當行的掌櫃吳歧監守自盜,昧了自己的傳家玉佩,卻沒有給半分錢銀,吳歧不認,雙方各執一詞鬧上了公堂。
這案子原本歸周孝廉來審,奈何周孝廉是個不愛動腦子的懶官,平日裡就愛飲飲小酒,聽聽小曲,縣衙裡的一應事務他能推的都推給了梁萍和江望,即便坐在公堂上,能和稀泥便和稀泥,和不了,便會憑心意趕緊判了,生怕耽誤自己的散職時間。
那一次,周孝廉依舊驚堂木一拍,辨別不出誰說的是真,但見那告狀之人穿得寒酸,揚手就要判吳歧賠錢。可坐在一側的梁萍觀那告狀之人實在神色飄忽,便提醒著周孝廉此案或有貓膩。
周孝廉是個最怕麻煩的人,順勢就將案子甩給了梁萍,梁萍一番細究,查清了是告狀之人拿了另一典當行東家的好處,想要敗壞長玉樓的名聲,故意訛人。
或許只是一次秉公辦案,吳歧對梁萍生出了幾分敬意,以至於後來梁萍有事找他相助,他二話未說就應下了。
但梁萍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小忙,竟要了一家三口的命。
這絕非他的本意,他心中愧疚不已。
“吳兄啊,實在對不住,我不該將你牽扯進朝堂的風波中,你要怨我就怨吧,我都該受。”酒已飲了大半,他將剩下的留在了墓碑前,望了一眼蒼茫的夜色。
“這路,到底怎麼走才對啊?”
他迷茫著,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正欲轉身離開,忽而,一道閃電從林間劈過,天空亮了一瞬,他隱約瞧見山路上有幾道黑影閃過。
他神色一緊,正欲看清些,一支黑羽箭穿破雨霧而來,“咻”的一聲朝他脖頸扎來。
只覺一道凌厲的風掠過,他嚇得一個哆嗦,栽倒在了地上,定睛一看,竟有另一支箭橫向飛來,兩箭相撞抵消了力量,相繼落了地。
他立刻反應過來,有人要殺他!
也有人在救他!
他轉身就往林間跑去,與此同時,一夥黑衣人朝他襲來,他身子瘦小,根本就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很快就被堵住了去路。
他被逼的步步後退,斗笠和蓑衣不知何時摔飛了出去,渾身都被雨澆透了,一雙眼倉皇地望著舉著大刀的黑衣人,心中感念,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這幫黑衣人顯然沒打算留他活口,直朝他命門襲來,他驚得汗毛豎起,正不知如何躲時,一個飄逸的身影從他身後突了過來,揚劍替他擋下了那一刀。
同一時間,楚輕卓也領著早就埋伏在林中的禁衛軍衝了出來,與刺客們殺成了一團。
梁萍稍微找回一點理智,透過朦朧的雨霧看去,一少女一襲紅衣似彩雀從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