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了!”劉姥姥慌忙忙地搖頭。看不見青兒,惜春益發奇怪,因問:“青兒哪裡去了?”
“在車裡。她有些不舒服,臉色不大好,我就不讓她出來嚇著姑娘了。”
惜春一怔,伸出手欲揭簾子,想想又放下了,因笑道:“裡面人吹不得風吧!”她看著平兒。
“是的。”平兒急急應道。
“撒謊!”惜春驀然沉下臉,逼視著她,說話間她已伸手揭開車簾。赫然!裡面縮住的,除了青兒,還有鳳姐的女兒巧姐。巧姐抿緊了嘴,一對漆黑,水波澹然的眸子正切切地望住她。
惜春驚住,像被燙著了似的,急急放下車簾,轉身發作兩個人,厲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見她發怒,劉姥姥慌得手足無措,急著要從車上下來,卻被平兒攔住了。
平兒對劉姥姥強笑道:“姥姥莫慌,四姑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來對四姑娘細說。”一面轉過臉來對惜春笑道,“回姑娘話。這是我們那位的主意,若不是,我也沒有那個膽子!”
“二嫂子!”惜春著實一怔,細細看住了平兒。只見平兒低著臉,聲音變得低切:“她說府裡十分不好了,連她自己不日也要外出避禍,為著前時的一些私事,把巧姐兒擱在府裡,若遭人暗算就不妙了,因此預備著叫我請姥姥去,娘幾個又說了一夜,說定了把巧姐兒託付給姥姥。這是她早就思量定了的。”平兒抬起眼無奈地嘆息,“姑娘,我也是昨夜才知情。”
惜春心裡驚動,平兒閒閒幾句話透露太多危機。她心裡一涼,如是鳳姐不免,那麼寶玉……想來也是一場大禍!她隱約聽王夫人說起寶玉因琪官並一些“不堪”事惹翻了忠順王爺。而這次聖上允許賈政回家丁憂,恩寵之中隱伏著危機,那是準備借丁憂的由頭將賈政管制,並不是什麼好事。大家都知道好日子不長了,因此過得如履薄冰,只是這禍事還是來得太快了,點滴不容人喘息的霸烈。
“我明白……”惜春沉重地點頭。鳳姐見得這樣深遠,她不得不服她的果斷和利落。說是和這府裡斬斷了,便毫不猶豫地斷。惟有不被前塵羈絆的人才富貴得,掌得住權。她自鳳姐處才算真正長了心機見識,看透世情。
“只是苦了你。”惜春扶住平兒的肩頭嘆息,馬上又收拾了傷感,笑道,“你們快走,莫讓人看見。盤纏和衣物都收好,路上小心,我去叫板兒,你叫人將車趕到僻靜處略等等我。”
平兒點頭,感激地看著惜春。她先要送巧姐兒走,回來要應付王夫人和賈璉。她已經感覺心力憔悴,有時候真覺得像鳳姐那麼病著都是一種享福。不用多說,惜春明白她的苦處。這位不多言語的小姐,她如此聰明幹練,從前他們都小瞧了她。許她用一雙冷眼看他們忙活,心裡清楚明朗,只是習慣不言不語,不露鋒芒。
她盯住惜春匆匆而去的背影,或許很久,或許只是一瞬,她轉過身去上了車。吩咐車伕將車趕到僻靜處等候。
惜春發現重要的問題,她並不知道馮紫英住在哪裡?她一慌,隨即鎮定下來,等了一會,見有小廝走過來,便問他是否知道馮紫英住在哪?
“是大爺安排的,小的知道。”那個小廝說,惜春認出來他是賈珍的小廝來福兒。
“那好。帶我去。”她說著要走。
福兒猶疑地看她,不敢吱聲。惜春喝住他:“我有事,前面帶路。”
“是。”來福兒不敢再停頓,一路引著惜春去了。過了西廳,穿過月季花枝交搭的花架,到了男賓的歇處。來福兒引她到一間廂房門口,躬身道,馮大爺就住在這裡,惜春不露痕跡地四面望望,抬腳進了屋子。
來福兒見她進屋,猶豫了一下,轉身去通報賈珍。
屋子裡是確實一個人沒有,只馮紫英斜倚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