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古月突然覺得很不舒服,他發現自己很討厭梁十三這種淡淡的彷彿置身事外的口吻,於是他的語氣也不由得變得冷冷地,“真兇?難道他們還能找你……你、你……”
話說到一半,他也想起那“真兇”會是誰了。
——秋紅。
除了這個當年在梁十三身邊的女人,不可能再有他人。
更何況半月之前,梁十三還親口認了當初下手的是身為夜聖教暗部主事者的她。
但這麼一來……夜聖教又為何能毫髮無傷?聽方才程斷之言,對於夜聖教,他不但不恨,甚至很是感激。
難道……
難道這男人……竟狠心得讓那麼一個柔弱的女子,擔下這驚天的罪行?
“秋紅的身份,從沒暴露過,對不?”夏古月的臉色真正地沉了下來。
因此即使把她推到眾人面前,夜聖教的聲譽也不會損耗一分。反而,那些不明真相的糊塗人,會認為幫他們查出“真相”的夜聖教,是徹徹底底的正義之師!
夜聖教甚至可順勢完全清除當初崛起時所留下的斑斑汙穢,從此一躍而成為真正的白道大教,安枕無憂。
而因此“沉冤得雪”的自己,更該與夜聖教從此交好!以後不要說揭發夜聖教的惡行,恐怕所有知道自己要挖其底細的人都不會給予自己協助——因為那樣做的自己,在他人眼中,已是個恩怨不分的小人。
刀槍不動,卻徹底解除了自己的威脅,更牢牢地鞏固了夜聖教的根基……
好智慧!
好心思!
好本事!
聽了這話、看了對方那表情,梁十三臉上瞬間轉過好幾種神色,最後融合成一成不變的笑意,完全掩蓋去所有了然的嘲諷。
“對。”說著他別過臉去,不再看夏古月。
“那程斷他們所說……”
“對。”梁十三重複這個字。
“是你……”
“對。”繼續重複。
夏古月覺得有些啼笑皆非,“難道我倆會被追至此,你也計算好了?”
惟有這個問題,梁十三頓了頓,才慢慢道:“我只能說秋紅的事與我脫不了干係,但至於你說的計算,呵呵……”
聽了這不知算是什麼的回答,夏古月心中思緒翻滾,一時間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怒是喜,是悲是憤。
猜度、疑惑、不信、心驚……複雜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上,難受得夏古月差點嘔吐。
“本君還有急事,夏公子審問完的話,本君便失陪了。”梁十三終於正眼看著夏古月,神態如往常一般的溫和,一般的捉摸不定。
但口中改變的語氣與稱呼,卻一下劃清了兩人間的界線。
自兩人重逢,梁十三口中從未如此與夏古月說過話,因此一時間,夏古月的臉似乎也白了幾分。
“山間數日,便當作南柯一夢罷,如今一切恢復原狀,本君相信以夏公子之胸襟,尚不至於記這六年之恨。”說著梁十三嚼著笑,轉身便要離去。
“你給我等等!”夏古月走上前,扯住了梁十三的手,“你的意思,這幾日……便是……給我的……補、償、嗎?”
最後那幾個字,好像帶著倒刺鉤口一般,夏古月的口張合幾次,才終吐了出來。
依他的性子,本不會用如此傷人並且充滿辱罵暗示的詞語說話,但此時見梁十三竟有斷袍割義之意,他慌亂下只能口不擇言。
他心裡也有計較,只要梁十三稍微露出一絲委屈或受侮辱之態,他便會去相信……
至於相信什麼,現在他不清楚。
但梁十三什麼表示也沒有,身子穩穩的,手也穩穩的,回過頭來臉上笑著的表情也是穩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