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拉開了弓,身體在馬鞍上瀟灑起伏,正要一箭射出去。這個時候,藉著火光,卻看到那些士卒頭上都戴著宋軍制式的軟簷紅纓氈帽,即便是著鐵盔的,也是尖頂原盤,看模樣竟是自己人。
不過,他們沒有打任何旗號,卻是摸不準來路。
想到這裡,王慎倒不急著衝殺,在逼近對方之後,突然一拐,平平地朝敵人面前掠過。氣沉丹田大喝:“某乃大宋黃州防禦使王慎,報上姓名,否則定斬不饒。”
話音剛落,手中的箭已經連珠射去。
這一通箭雨來得好快,只聽得丁冬一陣亂響,轉眼就有四個士卒的帽子被他射飛。
先前這隊士卒還吶喊著要撲過來,見到王慎這神乎其技的射術以及他身後蛟龍般的鐵騎,都驚得如同被魘住了,站在那裡再不敢動彈。
“好神射,養由基、飛將軍李廣也不過如此。當年老夫在軍中也見過劉的箭術,現在看來,比起你還差上一籌。”一個洪亮的聲音從白蠟林稀疏的枝葉裡傳來:“外面可是名震金陵的王道思嗎?”
這聲音一口大宋汴梁官話,字正腔圓,在紛亂的噪音中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他口中劉正是南宋初年陝西西軍中有名的大將,一手射術威震天下。
聽到這人說自己比劉還強上一分,王慎心中得意,笑道:“劉平叔劉都護乃是天下知名的神射手,王慎如何敢於之比肩?你既然能夠叫出某的名字,何不出來相見?”
他已經知道這人是友非敵,就將騎弓收入囊中,翻身下馬,大步朝前走去。
看到王慎走來,那群士卒心中畏懼,竟下意識地後退。
“果然是威風凜凜啊!也只有你這樣的虎將在鎮得住犯我江漢的群寇。”一人大笑著從樹影中走出來。
他年紀大約四十出頭,面如滿月,三縷長鬚在風中飄動,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從容:“某叫張浚,王將軍,說起來咱們也算是故人了。漏夜來此,想必有事,不如進帳說話。”
王慎大吃一驚,原來這人就是川陝宣撫處置使張浚張德遠。
他口中說是故人,未免沒有調侃王慎假冒他門生之事,只不過當著眾人的面沒有點穿而已。
王慎聽到這話,氣勢頓時就瀉了。同時心中凜然:這個張浚果然是不得了的人物,只一句話,竟將我給壓住了,偏生某還得恭恭敬敬上前見禮。能夠統帥殘餘西軍那群驕兵悍將,管轄川陝之地,果然是南宋初年的國之柱石。罷……
他忙深深一揖:“小子王慎,拜見德遠公。甲冑在身,不能全禮,還請恕罪。聽聞德公前來,小子不勝之喜,特來拜見。卻不想,在這路上遇到相公。”
張浚哈哈一笑,一把將王慎扶起,道:“某坐了一月船,一路顛簸得苦了,索性上岸歇息,卻不想讓道思誤會是流寇賊軍,罪不在你。請起,請起。”
說著話,就親熱地和王慎一起見了自己的帳篷。
張浚的帳篷不大,可裡面卻沒有放多餘的物件,顯得甚是寬敞。
裡面只鋪了一張地毯,地毯上是一張小几,几上只一壺茶和一張畫著幾根粗略線條的圖紙。
他做了個請的肢勢,便跪坐在幾後。
王慎一身沉重的鎧甲,自然是坐不下去的,沒辦法,只得卸了甲,又將腰上的大城刀扔在地上,忙碌了半天才坐定。
心中暗想:這個張浚,就這麼不動聲色地解除了我的武裝啊!我卻是著了他的道兒。
從頭到尾,張德遠都沒有說話,就那麼微笑著看過來,就好象在看自己最欣賞的得意門生。
說起來,張浚的樣貌和李成李天王有幾分彷彿,都顯得威風凜凜,叫人不敢逼視。只是,張德遠身上多了幾分儒雅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