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啊吹,她卻動也不動。
她是大風堂的千金、是天下第一美人,京城裡的萬家燈火齊亮,敵不過她的嫣然一笑;春季裡的百花乍然謝落,敵不過她的悠悠一嘆。當她流淚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連滿天的星兒都要墜了。
只是,她的笑、她的嘆,甚至是她的淚,事到如今都全無用處。
在她眼前的,是宰相府的牆,牆下那個洞,則是一個狗洞。
嬌貴無比的羅夢,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有,必須鑽狗洞的一天。想當初,聽閨中密友提及時,她還掩嘴而笑,差點把手中的茶都灑了,直說荒唐荒唐。
無奈,情勢逼人,她竟也淪落至此。
第無數次深呼吸後,她再次確認,長巷兩頭都瞧不見這處的動靜後,才笨拙的趴下來,任由地上的灰塵沾染,昂貴如金的衣裳,悶著不敢呼吸,灰頭土臉的往狗洞裡爬。
天、下、第、一、美、人!
這名銜有什麼用?!
她心裡無聲吶喊著,手肘一次一次前挪,任由落花染髒袖子,曲線曼妙的嬌軀,一寸寸爬進洞,直到連穿著繡花鞋的腳兒,也消失在磚牆洞裡。
磚牆後是宰相府的角落,是她先前就知道的,但是——
鞋!
她全身僵硬,瞪著眼前那雙,樸素耐用的鞋。
穿鞋的那人就站在牆邊,靜靜佇立著,在她艱困爬行的時候,沒出半點聲音,更別說是伸出援手,憐香惜玉的扶她起身,而是袖手旁觀,也不知道“欣賞”了多久。
羅夢拂開妨礙視線的髮絲,揚起的灰塵,嗆得她咳咳數聲,還漫得雙眸含淚。淚汪汪的眸子,很慢、很慢的往上看去。
有著低調的黑繡、灰袍下的男性雙肩、灰袍外的頸項,最後最後,才是那張向來冷硬硬死板著,像是全天下人都欠他銀兩、如今卻笑容可掬的男人。
“羅姑娘,您今兒個怎麼不走大門?”公孫明德雙手後負,故意彎下腰來,好聲好氣好愉快的問著。
狼狽到極點的她,暗自恨恨咬牙,俏臉上卻還是擠出甜笑,用最優雅的姿勢,慢條斯理的起身,將灰塵拂去後,鎮定的盈盈福禮。
“相爺,打擾了。”嘴上說打擾,她心裡卻是想著,要不是沒有習武,打也打不過他,此刻肯定就要殺人滅口。
“不會不會。”公孫好整以暇,殷勤探問,嘴角還是收不住笑。“大門或後門,是有什麼東西礙著嗎?請羅姑娘直說,我立刻讓人去處理。”
“沒有。”他笑,她也笑。“是無雙告訴我,這兒有條捷徑,能瞧見您府裡最美的景緻,我才會特地來遊賞。”睜眼說瞎話,可是她的看家本領。
回答起來也不含糊。“我留著這個狗洞,是為了紀念,她曾在這兒賞月觀星,沒想到她會向羅姑娘推薦。早知如此,我就該命人將這裡打掃的乾淨些。”
“相爺不必麻煩了。”她笑得更甜,假裝顧盼張望。“啊,糟了,我從來不曾從這兒走過,怕會迷路呢!”
“請放心,我能為您領路。”
喔呵呵呵呵,正合她意!
“那就勞煩相爺了。”
“好說。”
羅夢提著裙襬,隨著公孫舉步,兩人一前一後,從容離開“案發現場”,像是她會從狗洞爬進來,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對了。”才拐了個彎,她就低語出聲。
公孫待客,從來沒有這麼盡心盡力過。“怎麼了嗎?”
“沒什麼。”軟軟的嗓音,潤如蜂蜜,甜濃入耳。“我只是想到,今日春暖花開,您府內的庭院,該是美不勝收吧?”
“羅姑娘想去瞧瞧?”公孫笑意更深。
“喔,順路看看也好。”她怎麼能拂逆主人的好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