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將我深心洞穿——寒梅林中故人相見,連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竟是如此清醒平靜。一直不敢想,子澹歸來之日會激起怎樣的波瀾,直到他真的站在我面前,猝不及防之下,我才清楚看見自己的心。過往種種,已如昨日長逝,曾經的傷口上早已長出新的血肉,覆蓋了一切痕跡。人心是最柔軟亦最堅硬的地方,我終於明白,屬於子澹的那扇心扉已經徹底鎖上。
蕭綦審視著我的眉目神情,我亦思量著他的喜怒心意,四目凝對之下,我們無聲對峙,時光也彷彿凝滯。
他的眼神漸趨柔和,修長手指穿過我散覆肩頭的長髮,將一束髮絲握在掌心,含笑嘆息,“我娶了天下最美的女子。”
除此,他還擁有天下至高的權力,最為忠誠的勇士、最神駿的戰馬、最鋒利的寶劍……世間男子渴求的一切,他幾乎都已擁有。
而另一個人恰好相反,他已一無所有,曾擁有過的一切都已失去。
我深吸一口氣,握了蕭綦的手,將他掌心貼上我臉頰,微微一笑,“天下最好的一切都已在你手中,別的,已是無足輕重。”
他輕輕扳轉我身子,從背後環住我,與我一起看向巨大而光亮的銅鏡,鏡中儷影爭輝,將明燭燈影的光芒盡壓了下去。
“這一生,你只許站在我的身旁。”他語聲低沉,緩緩吻上我光裸的脖頸,一點一點吻下去。那鏡中的女子眸色迷離,青絲繚繞,從胸口到面頰迅速染上一層薔薇色……我再沒有力氣支撐,軟倒在他懷抱,咬唇忍迴心底的酸澀。
此時此地,縱有再多委屈也不能開口,不能將他激怒。我已失去太多親人,不能再失去一個子澹。
然而,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放下一切,再不用彼此猜疑。
一聲清越悠長的鐘聲遙遙傳來,那是入夜報時,命各宮掌燈的晚鐘。已是掌燈時分,宮筵的時辰快要到了。宮燈高照,茜紗低垂,侍女們遠遠退去。
“還不梳妝,要我幫忙動手麼?”蕭綦含笑看我,終於將我放開。我垂眸一笑,親手拈起象牙嵌金梳,緩緩梳過長髮,挽做如雲宮髻。蕭綦負手立在身後,溫柔笑看我梳頭。最後一枚鳳釵斜斜插上髻間,我從鏡中凝視蕭綦,靜默片刻,淡淡道,“今日見著子澹,我很高興”。
我的話發自肺腑,由衷感喟,“我的親人已經不多,能夠見著子澹平安歸來,過往種種,塵埃落地,也算了結一樁掛礙。”
蕭綦似笑非笑,手指勾住我鬢旁幾縷散落的髮絲,悠然道,“你還欠我一個問題,不曾回答。”我轉眸一想,不覺失笑,他竟對那句“總之不一樣”的戲言耿耿於懷。我斂了笑容,深深看他,“青梅竹馬是可以同歡笑,共無邪的夥伴,恰如兄弟知己;愛侶則是禍福生死都不離不棄,彼此忠貞,再無他念……這便是我所謂的不一樣。”
蕭綦目光深邃,久久不語,默然將我攬入懷抱。我不知道這一番話能否消除他心中芥蒂,只暗自忐忑,亦慶幸眼前是我的愛人而非敵人。陡然下頜一緊,蕭綦抬起我的臉,笑意裡透出殺氣,“可我偏偏嫉妒。”
我呆住,幾疑自己聽錯,他是說嫉妒麼,如此桀驁豪邁的一個人竟親口說出嫉妒二字。……
“我嫉妒他早遇見你,竟敢比我早了十幾年。”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眼底戾氣忽重。
這孩子氣的話,卻一本正經從他口中說出,令我怔了片刻,才陡然大笑起來,直笑得喘不過氣。
“誰叫你自己來得遲。”我伏在他胸前,一時悲喜交集,“遲了這十幾年,往後就用你一輩子來償還。”
蕭綦還未回答,屏風外卻傳來阿越的催促聲,“王爺王妃,時辰已近,是否啟駕入宮?”
我們靜了下來,兩人均不語不動。我伏在他懷中,深深藏起臉龐,半晌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