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蒂怔了一下,隨即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我好像明白了。」
「這種研究「高雅文化」的東西並不是沒有價值,在將來的某一天,當我們的人民都能有足夠的閒暇和知識去感悟山川流水,有足夠的食物去研究紅酒和牛排的時候,這些東西自然會有價值。
但現階段,在一份全領地發行的報紙中,我們不需要這方面的東西……」
高文把手中的樣刊扔在桌上,「我在計劃書裡列出了報紙所需的主要板塊,包括生活常識、領地內外新聞等等。
但現在看來光列出這些板塊還沒用,我還要把每個版塊的內容要求都說明白……
這樣吧,你去把編輯報紙的人找來,我跟他當面談談。」
赫蒂立刻領命:「好的……」
沒過多久,赫蒂便帶來了一個頭髮花白、身穿學士灰袍的人。
高文抬起眼打量著這位自告奮勇編輯報紙的王都學者,在這位看上去五十歲上下的老先生身上,他看到了一些緊張和敬畏。但更多的是學者所特有的、在自身擅長領域中的那種自信。
這位老先生穿著這個時代學士們最喜歡的那種灰色並帶有複雜系帶的長袍,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披在腦後,他略有些佝僂,這大概是長期伏案的緣故,但他的身材仍然很高大——比赫蒂還高了半個頭。
「向您致敬,領主大人……」老先生在高文面前彎下腰去,「您的英雄過往響徹整個王國。」
「無需客套,戈德溫·奧蘭多先生……」高文從那份報紙的編輯簽名上知道了眼前這位王都學者的名字,他直截了當地說道,「你知道我找你來是做什麼嗎?」
「赫蒂女士說我編寫的「報紙」沒有達到您的要求……」戈德溫略有緊張,但還是儘量鎮定地回答道,「不是文法錯誤,而是內容不符合。」
「我需要的是一份可以給平民看的讀物……」高文指著桌上的樣刊說道,「這裡,我需要的是描述小麥和各種蔬菜價格變動的直白資訊。而不是用詠嘆調來描述白水河在歷史上的變遷,這裡,我要的是新城區的擴建新聞。而不是討論南境貴族有多少種紋章變種,還有這裡——
人們不會對如何把一整瓶紅酒拿來給牛排調味感興趣,他們更關心的是怎麼烙餅,怎麼收麥子,以及怎麼把麥酒裡的殘渣過濾乾淨。
當然,並非是你所寫的這些東西沒有價值——
這些東西在很多領域都是有用的,但這份報紙裡,暫時還不需要它們。」
聽著高文一條條描述真正的大眾報紙需要什麼東西,戈德溫臉上的表情慢慢複雜起來,到最後他終於有機會說話了,他幾乎沒法控制自己的語氣:「領主大人,如果按您的要求,這些文字豈還有絲毫優雅可言?
這些印著文字的紙也完全失去了知識的高貴性!
您是要我用這些紙張和文字,用羽毛筆和墨水,來寫一寫農民是怎麼把甜木根從地裡拔出來的麼?」
「如果現在是秋天,那你就應該寫這個……」高文向後靠在椅子靠背上,「而且我提醒你一句,戈德溫先生,甜木根是不能直接從地裡拔出來的——
必須用鏟子挖,否則它會全斷在地裡。」
那位來自王都的學者臉上閃過一絲微紅,他糾結了片刻,然後攤開手:「恕我直言,領主大人,如果您要的是這樣的東西,那您應該找一個農夫來寫,或者一個雜活僕役……」
「那可就真的要有文法錯誤了……」高文淡淡地說道,「戈德溫先生,看來你不適合這項工作,你可以離開了。」
名為戈德溫的王都學者臉皮微微抖動了一下,並略微挪動了一下腳步。
隨後他在這個姿勢上糾結了好幾秒鐘,終於還是在高文面前彎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