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驀地翻江倒海的翻騰起來。
她妹妹沒有出來,以初疲倦地步下樓梯中途,倏地一僵,他停住,眼睛望向她的車子。那雙一直都那麼溫柔、深情的眼睛,剎那間變得驚愕、不知所措。這表情,對恩慈來說,已說明了一切,她不需要聽他解釋了。
他向她跑來時,她繞著車道飛快地掉轉車子。他奔到她車旁,用力敲她的車窗。她疾馳而去,看到他險些被她的車擦撞倒地。他顛跛了一下,又朝她追來,雙手在空中狂揮狂搖。
她將已升上淚霧的眼睛由後視鏡掉開,筆直、視而不見地望著前方。
她所有的感情,她所有的愛,都隨著她滴血的心粉碎了。她的意識和腦子都一片空白。
看到那輛如龐然大物的車時,恩慈的車頭已經撞上了它,接著她整個人和車子都彈了起來,飛向空中。世界在她模糊的視線中開始旋轉,飛快地旋轉。她不確定是她還是她的車子變成了一個翻滾的球,一直朝地底深處滾落。
恩慈沒有動,沒有掙扎,沒有恐慌和驚慌。她感到她在向生命盡頭下墜,她不在乎。
某樣東西擊中了她的頭,或她的頭撞上了它,她不在乎,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隱隱約約地,她聽到尖銳的叫聲,似乎在呼喚她的名字。是以初的聲音。是嗎?也許是幻覺。她不在乎,黑暗向她伸出魔爪,她欣然把自己交出去。她不要醒來,她再也不要醒過來。
楔子
二三○○年 緬因州
早上露面的陽光,軟軟的拂過地面仍積著的前一夜才停止的雪。陽光的溫度彷彿被雪吸走了般,感覺不到暖意。
章筠站在窗旁,不是在賞雪,或想藉薄薄的陽光感受—點冬末初春的交接節氣,她兩眼視而不見的望著窗外,思潮起伏、混亂。
一個半月以前,章筠乘坐的一架飛行巴士墜毀,駕駛及其餘十盡名乘客全部羅難,她是唯一幸運的倖存者,除了四肢幾處擦傷,臉部受了灼傷,經整型手術後,她換了一張新的臉孔,不久即復原出院。
但自那以後,章筠腦子裡常常無故突然浮現一些和她現實生活無關的影像,一些模糊的人影,模糊的聲音。每當她行將入睡或進入半睡眠狀態,耳邊就響起奇怪的聲音,像 是有人重複喃念著要地醒來,語句含糊不清。
最教章筠不安的是那些聲音還夾纏著絕望的哭泣,那悲泣聲如此悲痛,有男也有女。
起初章筠以為是些混沌的惡夢。“我掙扎著想要醒過來。朦朧中,我看到一些臉孔,但看不清楚,它們俯向我,俯得……很近,我幾乎可以嗅到氣息,人的氣息。我亮了燈,它們就不見了,聲音、影子都消失了。”
章筠輕輕深呼吸,揉揉悸痛的太陽穴。
“然後呢?你睡回去了嗎?”一直坐在那靜靜聆聽她述說的向偉志,章筠的好朋友,溫和地開口問。
章筠搖搖頭。“頭兩晚可以勉強睡著,後來就不行了。那些聲音和影像似乎堅持要我醒著。”她轉過困惑的眼睛,望向偉志。“你會說聽起來是作夢沒錯,但我知道它們不是。漸漸地,它們持續不斷,進而不分日夜,隨時隨地的冒出來。”
“有一次比一次清晰嗎?”
“沒有,都一樣。”章筠回來坐在偉志對面。“我去詢問過我住院時的主治醫生,他認為是我墜機跌出來時,頭部受到碰撞引起的後遺症……之前。機身開始劇烈搖晃,某種東西掉下來打中我的頭。當我醒來,我已經躺在醫院病床上。”
偉志凝眉沉思。有件事章筠自己不知道。那次飛行巴士墜毀,機身殘骸燒得只剩零落的碎鐵片,其餘乘客的屍體也燒得難以辨認。章筠,奇蹟似的,下半身不見了,上半身頭部以下,右臂僅餘半截,左臂自肩以下也燒得只剩炭黑的骨架,一快鐵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