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求與英商合作,開採礦產。棗林、桑林更加茂密,大舅、四舅依然如故,而外祖父則越活越硬朗,每餐必吃兩碗硬米飯……包博望一字字讀完,讀完了又再讀一遍,在字字裡讀出的都是悵然。到了東京,喧鬧消磨了悵然,而隱約的不安卻在逐日生長。商鞅變法、王安石變法,都靠一個君王撐著,君王一駕崩、一大行,就什麼都沒了。他自然願意變法成功,卻也不曉得什麼能保佑成功。既然新政是靠皇上推行的,那就祈望皇上龍體安康吧,能活得比秦孝公、宋神宗更長壽。
快開學了,包博望卻提不起返校的興致。而從北京傳來的變法進展,也慢得讓人揪心。他索性一個人去了伊豆半島旅行。伊豆風景清雅,村莊、場鎮樸素乾淨,田裡正在發黃的莊稼,釋放出微微燻人的、好聞的氣味。到處都有溫泉,他泡在溫泉中,想到中國人所謂以酒洗塵,不過是以酒洗腸,哪比得上泡溫泉的真切和愜意呢。有一家溫泉###的牆上貼著俳句:山中浴溫泉,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二章 鬼子(14)
何須沿途摘###,
湯味沁心間這幾百年不變的湯味,是讓包博望有點兒如在夢中的。
然而,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在熱海的溫泉###,老闆娘會塞給他一把1873年柯爾特公司出品的“拓荒者”轉輪手槍。當他握住科爾特槍柄的一剎那,沉睡多年的記憶突然甦醒了,烏鴉羽毛、火藥香,就在他的眼前飄。他握住槍,就像終於抓牢了一個夢。這是他頭一回握住一把真實的手槍,但手感嫻熟而自如,鑲嵌象牙的弧形槍柄,還有它沉甸甸的分量,都是十分舒適、稱手的。他舉起槍,瞄準###門外楠樹上的一隻麻雀,麻雀噗地飛走了!他再把槍頭一轉,突然對著老闆娘的臉。
老闆娘驚叫一聲,嚇得嘴唇上殘留的一絲風情全沒了。
他看到婦人在自己槍口下哆嗦,有一些發愣,愣了一會兒,哈哈笑起來。他又掏了一把錢塞給老闆娘,就插槍入懷,告辭了。
在後來的旅行中,每投宿一處,他都會在夜裡燃起一根香,舉槍瞄準。他想象那顆紅香頭正是一個人的眉心,心裡十分平靜。他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他在世上也從未有過仇家。可是,一個國家造堅船利炮,不都是指向陌生人開火嗎?
包博望對自己的槍法毫不懷疑,自信比擲石頭、打彈弓更精確。他把科爾特拆卸、擦拭過無數遍,卻一直沒開過一槍。他捨不得彈倉裡那六顆金子般黃錚錚的子彈。
從伊豆半島回來,東京正是秋雨滂沱。從東京灣吹來的風,挾著雨在街巷中跟獸一般地奔跑。包博望依然住在中國留學生會館。他想聽到北京變法的進展,但一點訊息也沒有。學生們蹙著眉頭,先前的熱議都消散了,會館的旮旯裡都是冷嗖嗖的安靜。不過,門房告訴包博望,就在他去伊豆期間,譚楚鼐來會館找過他,每天都來,每次都等到無望再離開。
包博望胸口發熱,故人之情化作感傷湧上來,讓他升起陣陣的愴然。雨水還在落著,他在會館足不出戶,等了譚楚鼐三天三夜,卻沒有把他等來。天放晴後,他揣著那支轉輪手槍,回到了橫濱的藤原家。
正是下午,桐子不在家,小飯館空無一人,風吹著窗紙噗噗地響。他一推開門,就看見一個人坐在榻榻米上,頭髮蓬亂,鬍子叢生,雙頰像被斧子削過般的瘦,而一雙眼睛###,正刀子般地射向自己。
他啊呀一聲叫起來:“出什麼事了?如喪考妣的。”
譚楚鼐嗓眼嚥了口氣,發出沙啞的聲音,“如果我就是死了爹媽呢,你能幫我做什麼?”
包博望默然一小會兒,說:“勸你節哀順變啊。”
譚楚鼐呵呵地笑了兩聲,三聲:“我的父母早死了,我是被堂叔養大的。”包博望聽著這笑聲,陰森森有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