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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活口

指揮使是天上的太陽,旗軍是地上的韭菜。

他們是死了還有餘丁補的直立牲口、人形工具,指揮使要做的,他們不想做也要做;指揮使不讓做的,他們想做也不能做。

道義禮法、正義對錯,指揮使說什麼算什麼。

衛所,衛所不就是給皇帝打仗的麼,能打仗就行了。

一千人對獅子營一千五百人,易地而處就算宣大邊軍,就一定能打得比他們強很多?

突然,別人的表情打斷了老旗軍的幻想。

那些被他指到的旗軍不再害怕他的手,反而用期待的表情看向他背後。

他轉過頭,劉承宗正端著一支佛朗機手銃,給那女女兒講著什麼。

承運以為二哥叫他有啥大事呢,一路小跑過來,結果二哥一句話都沒跟他說,只是順手從他腰上把銃抽走了。

過分!

“你用刀不好殺他,這個,手別抖,一個手握著一個手端著,懟到跟前扣扳機。”

老旗軍怒道:“你不能殺我!”

“指認個人磨磨唧唧,我不殺,冤有頭債有主,她為啥不能殺,她又不會指別人。”

說罷,他把火繩裝好遞給樊三郎。

手銃在女孩手裡,前手扶後手握,就像端的是長管鳥銃,一步步走向老旗軍。

砰!

樊三郎身前噴出硝煙,火光迸發的前一刻,劉承宗看見老旗軍嘆了口氣。

旋即胸口中彈倒在地上,把僅剩的那隻手臂伸向天空,試圖抓著什麼。

樊三郎轉頭跑回來,把鳥銃放到劉承宗手上。

她擦了把臉上淚痕,又轉頭過去拔刀,沒估算好長度動作笨拙,胳膊伸直了,刀尖卻還卡在刀鞘裡。

只好再向後拽拽刀鞘,才把腰刀握在手中。

女孩不怕老旗軍了,走過去把刀舉過頭頂,一刀,一刀,又一刀。

九百多名旗軍就坐著,沒有人站起來,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

說來也怪,老旗軍說要指認時,那吃定他的模樣,劉承宗內心並無波動。

可老旗軍死前的嘆息,卻帶有巨大的力量感,讓他感到難過。

他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上前揪起樊三郎的後脖領子,像拎起只支手舞腳的小動物,把她提了出來。

這就不是個當兵的材料。

其實劉承宗對有個女兵來投奔自己,非常看重。

非常興奮啊,女兵。

萬事開頭難,有了女兵,再進一步以她們為榜樣鼓動百姓,潛在徵募人口就能至少增加三成。

但他想要的女兵,其實是秦良玉那樣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八的那種,不是這種他一個胳膊使勁能提起來,百來斤的小傢伙。

理想和現實一比,現實就是個咕咕咕咯咯噠的鵪鶉。

指認在下午結束,四百二十二名惡貫滿盈的汾州衛旗軍被處決。

一百三十名罪兵被編為左右兩隊,傍晚喝了頓小米粥,在圍堡外發下圓盾刀劍,開始攀城。

餘下六百多名旗軍依照罪責輕重,該挖掘土坑的去挖土坑、該馱拽貨物的馱貨物。

其中有二百餘人,經過在旗軍中多方聽取證詞,證實他們確實只是被夾裹其中,對已故指揮使的命令向來不積極,最終被釋放。

劉承宗還給了他們每人兩斤乾糧做路費。

這讓尤其感恩戴德,這幫人本來就沒指望自己能活著回去。

他們是最不信殺降不詳的人,何況他們是俘不是降。

這世上只是有因有果,絕無報應。

如果真有報應,劉承宗就是他們的報應。

兩隊罪兵攀堡子的戰鬥,付仁喜也從永和關趕來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