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想過那邊會旱,但沒想到旱得這麼早。
不過想來也是,儘管那邊河流多,旱災的影響不大,但那也架不住一場遮天蔽日的蝗災。
他問道:“那延安府?”
武攀龍搖搖頭道:“這卑職就不知道了,想來不會好到哪裡去,延安府的訊息倒也有,不過跟蝗災旱災倒沒什麼關係。”
“什麼訊息?”
“公文裡今年七月,延安府打了一場大戰,好像說早年舉事的闖王高迎祥一直蟄伏於延安,今年再度起事,於甘泉陳火炮百餘門,同參將楊彥昌、指揮任權兒交戰。”
高迎祥出來了。
劉承宗的心提了起來,立即問道:“戰況如何?”
他渴望聽到延安府無雙猛將楊彥昌的英姿,但是並沒有。
武攀龍說:“各有勝負吧,官軍死了個魯姓千戶,不過可惜闖王也沒佔到便宜,有個叫中鬥星的死在陣中,大帥知不知……”
他才剛說罷,就見劉承宗面色鐵青,陰沉沉地從鼻間撥出口氣。
武攀龍小心問道:“大帥認得這位中鬥星?”
“何止認識!”
劉承宗失去了對話的慾望,起身走向廳外,仰著目光穿過重重雨幕望向天空。
他想架起大炮把老天爺轟個窟窿。
中鬥星是高迎祥的弟弟高迎恩,他們認識的時候就統率著高迎祥麾下最精銳的逃兵部隊。
魯姓千戶是老廟莊的魯斌,是承運親自送進延安衛的,跟著一起送進延安衛的還有許多早年劉承宗麾下的傷兵、甚至有不少黑龍山老劉家的後生。
這場仗和過去發生在延安府的戰鬥不一樣,他們是真刀真槍打起來了。
武攀龍根本不知道發生了啥,他以為劉承宗只是高迎祥是好友,可實際上真要說遠近,延安衛和延安營離元帥府更近。
所謂的兵賊勢不兩立,在延安府是不存在的。
他們和睦相處好幾年,但凡能避免爭鬥,劉承宗相信任權兒和高迎祥都會試著避免,可他們卻打了起來。
毫無疑問,和睦相處已經不足以讓所有人都活下去了。
劉承宗就覺得這老天爺是真狠,先是大旱,旱得人活不成,勉強逃生的人們依水而居,開墾那些過去看不上的河灘地,努力興修水利,勉強活命。
一場大蝗災,妥了,全都白給。
劉承宗到廳門外,武攀龍也不敢自己在廳裡坐著,只好跟著一起到外面來,就聽劉承宗問道:“我們的信使,還在平涼?”
“應該還在,四處蝗災,也走不動。”
“在平涼最好了,我要寫封信,送到延安府。”
劉承宗想給任權兒寫封信,問問延安府這場仗究竟是什麼情況,卻沒想到武攀龍搖頭道:“大帥,恐怕送不過去,山西的岢嵐州,鬧瘟疫了。”
聽到這個訊息,劉承宗並沒有多驚訝。
或者說現在任何訊息都很難令他感到驚訝了,無非是壞訊息真他媽的多。
“什麼瘟?”
“卑職並不知曉。”武攀龍搖搖頭道:“只知道今年山西大旱超過往年,又趕上兵災,公文裡說岢嵐州百姓渡黃河進陝北,讓沿途官軍堵住百姓,才提到山西鬧疫。”
武攀龍對一場發生在遠方的瘟疫並沒有太多警惕,劉承宗的神態卻格外嚴峻,也不知是心中擔憂還是入秋的寒涼,讓他臉頰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但他自己心裡很清楚,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魚河堡,兄長告訴他固原邊軍譁變,陝北諸地民變的訊息。
那時候他知道,明末的大起義來了。
而此時此刻他知道,席捲天下的明末大鼠疫來了。
疫這個字,在《說文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