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裸體地從莜麥地裡爬出來,半跪在水渠邊,向車上的人舉起一隻白薯。男孩對車伕說,這村子裡沒有蒼蠅,也沒有那麼多狗,你停一停,他要給我們白薯,讓你搭他一程呢!車伕說,你要吃他的白薯你下車去,你沒看見他的腿都爛了,他那玩意兒都爛剩下半截了,吃了他的白薯,你也會全身發爛,你還要不要下車去吃?
……
七里洞(1)
芹素的家鄉在七里洞。
有人告訴他們,七里洞應該往東邊走,在一片樹林後面,看見了煙霧,就看見七里洞了。運棺車往東邊走著走著,走過了那片樹林,樹林後面沒有村莊,甚至路也沒有了,只有一條河橫亙在前面,河上架著一根獨木橋。
河邊捕蚌的老翁不認識芹素,他讓車伕退回去,從西邊繞到七里洞去,車伕朝西邊眺望著,說,怪了,西邊也看不見煙霧,看不見個鬼村子呀!
老翁指著天空說,河汊裡霧氣大,你哪裡看得見七里洞的煙霧?那村子你更看不見,你不知道七里洞的意思嗎?七里洞的人都住在洞裡!
運棺車從河汊的迷霧裡繞出來,穿越了一片墳地和一片樹林,終於發現了一個隱藏在地下的村莊。炊煙正從許多洞裡嫋嫋升起,一些孩子的腦袋在洞口忽隱忽現,而在一個巨大的坑洞裡,香火升騰,傳來了許多人齊聲頌禱的聲音。
車伕開始命令車上的兩個人,到芹素的家了,快拍棺材,快哭,快哭起來!
男孩拍了下棺材,看看碧奴,說,她是賢妻,賢妻都沒哭呢,孝子怎麼能先哭?
車伕無掌瞪了一眼碧奴,看她憔悴的臉上表情漠然,知道這女子儘管淚如深海,哭聲卻是由她自己作主的,套在她腳上的鏈子已經解開了,他有信心管好她的腳,什麼時候鎖什麼時候放,他說了算,她的眼淚和悲傷,卻是他無法作主的。車伕這麼想著,及時地放棄了對賢妻的要求,重點去整頓孝子的儀態。男孩咧著嘴笑,臉上明顯是遊戲的表情,這使車伕又急又惱,他還是用鞭子說話,一雙靈巧的腳迅速勾起牛鞭,盤好了,啪地一聲甩在男孩的臉上,男孩的臉頰上頓時起了一道清晰的紅印,疼痛讓男孩真的大聲嚎哭起來,他一哭七里洞的無數洞口升起了人的腦袋,牛車上的人看見了七里洞人枯黃或者蒼白的臉,從煙霧裡零亂地浮現出來,他們有著細長的眼睛,高聳的顴骨,微微下塌的鼻樑,無論男女老少,頭髮都用一塊麻布高高地束起來,頭上好像頂了一個鳥窩。他們的容貌酷似芹素,可是從他們呆滯的眼神和抑鬱的表情看,他們並不像芹素的親人。
地洞裡的人大多把頭露到洞外面,身體留在洞裡,他們多為婦女和孩童,膽怯而好奇地向牛車這裡張望著。最早走出來的是那些在香火坑裡頌禱的男人,每個人的手裡還拿著一株莜麥,牛車上的人被他們的目光譴責了好久,然後一個老人打破了沉默,他告訴車伕,他們唐突的到訪把一個好日子破壞了,他們的哭聲妨礙了莜麥經的誦禱,也###年不會風調雨順,也許七里洞人再也收不到這麼好的莜麥了。
我們不管莜麥的事!車伕無掌說,我們送芹素的棺木來了,誰是芹素家的人,快出來迎棺!
沒有人過來迎棺,看上去他們不認識芹素,對牛車上披麻帶孝的婦孺也不感興趣,倒是那口奢華的棺木,引起了幾個男子的好奇心,一個老人走過來摸了摸棺木上的黑漆,還用手指摳下了一點金粉,放到陽光下照了了照。另一個麻臉男子拍了拍棺壁,埋頭聽裡面的聲音,聽了一會兒說,是木頭做的米櫃吧,裡面怎麼睡了個人?
七里洞(2)
車伕失望地嚷起來,不是米櫃,是棺材,是芹素在裡面呀!你們不記得芹素了?這女子和孩子,是芹素的妻兒,他們孝子賢妻送棺回家啦,誰是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