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這一睡下竟就病倒了。許是心情起起伏伏多次,晚上又在池水中泡了許久,加之頂著的畢竟還是孩子的身體,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引發了風寒之症。
即便餘氏讓請了大夫診治,這病卻總不見好,高熱時起時退,令蘇雪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混混沌沌,再加之夢魘,竟是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虧得綠然求了餘氏同春裳一起照料著,暗地裡不知比春裳多用了多少心,半月之後,她額頭才不再有燙意。
這一日,綠然再一次的抬手試完蘇雪額頭的熱度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著蘇雪緊閉的雙眸,細長的眉頭又不由緊鎖了起來。
“娘子,你趕緊醒過來呀。這眼看著那女人就要入府來,你若再不醒來,可叫……奴婢怎麼辦呀?”綠然伸手抓過蘇雪的手,一邊輕輕地揉搓著,一邊淚水溢位眼眶,臉上悲切與著急交雜,“還有二夫人,真真可憐,不但當晚被蘇家人送去了韓家,韓家又將她送去了義莊,最後竟是連個棲身的棺木還得求著三老爺施捨……”
“你說娘當晚便被蘇家人送去了韓家,而韓家人又連夜將她送往了義莊?虧得三老爺出手,她才得以入土為安?”蘇雪略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突然傳來,緊攥著身下被單的雙手顯示著她的憤怒。
雖說她早知蘇家那幾位的無情,卻沒想到會是如此絕情絕心,更沒想到韓家人會如此冷漠。
韓氏之所以在蘇府過得如此艱難小心,可說韓家人至少應該負起一半的責任,卻不曾想,韓氏突然被休枉死,韓家人沒有站出來替其討回公道,反而急急退避比路人還冷漠。這樣的行徑,讓蘇雪感到憤怒的同時,也替韓氏感到不甘。而一個失母之人慾要依靠外祖家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斬得一乾二淨。
因著體虛又怒極,蘇雪的聲音微啞輕柔,彷彿不帶著一絲一毫的情緒,只在平淡地敘述著不相干的事。臉上也因著極力的隱忍,帶著幾分淡然之色,只一雙微眯的眸子中有一簇火苗在熊熊燃燒。
綠然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有些擔心,還有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失望,一面小心地看著外面春裳有沒有回來,一面輕輕地急喚了兩聲:“娘子……娘子……”
娘子果然還是個孩子,怕是沒有從自己的話中聽出蘇、韓兩家人的冷漠無情吧?要不然怎麼會一點氣憤之色也不露呢?
原本那天娘子應對二老爺表現出來的急智和爐火純青的作戲本領她也是不信的,此時看來,怕當真只是巧合吧?原本四歲的孩子這樣的表現應該很正常,卻不知為何,看到娘子這樣呆呆的樣子,她竟是升起了那麼些的失望來。就好似她的二娘子應該更為睿智似的。
“我沒事,”蘇雪微微側頭逼回眸中湧起的淚意,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後,臉上竟擠出一絲笑容來,緊緊地握住綠然略顯粗礪的手,“誰說世上只有人情寡淡?綠然你就是個例外。謝謝你那晚救了我,這些日子又一直照顧著,還幫我打聽著訊息,更謝謝你求了三老爺買通了義莊的老伯將我娘好好地安葬入土。否則……”
說到後面,她已是哽咽不能言。蘇、韓兩家何其過分,竟是連一副棺木都不肯給予韓氏,任由她孤零零地躺在義莊隨人處置。虧得綠然機靈。又虧得蘇文超算是整個蘇家唯一善良可信的。否則,這樣熱的日子,韓氏的屍首即便不腐爛化水,怕也會被義莊老伯隨意丟棄到亂葬崗中,甚至可能被醫者買去作剖解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