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不是小說家嗎?我想你幫我寫個故事。」
「小說家」這樣高階的稱呼從聽筒那邊鑽過來,聽得我耳根發燙,心底小鹿亂撞,撞得心室亂顫,「我只是寫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也沒幾個人看。」
她好像沒聽我的辯解,「你就編個故事,以我和我前男友為主角,情節什麼的你隨便編,我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最後的結局,我前男友必須很慘,不是,不是很慘,是特別特別慘。」
非但不是情書,還是詛咒,果然情濃於水,情斷濃於王水。不過,說起來,大概是我心理有點變態,我寫的故事裡,主角的下場都很慘,在我的筆下,當配角永遠比當主角幸福,「可以。你要什麼風格?暗黑?小清新?瑪麗蘇?還是——」
「寫華麗點吧,沒啥特別要求,把他整慘就行。」
「行,什麼時候要?」
「一週之內。我先付你一半定金。」
「對不起,親愛的,我們不是要放棄你,只是想讓你解脫。」阿花將阿明的手貼在自己面頰上,喃喃地說。
這隻手除了還有她熟悉的體溫,再也不復往昔的溫柔。那些十指相扣穿過人潮的午後,掌心相貼緊抱擁吻的夜晚,都成為了舊時的回憶,只是每一天都會割出嶄新的傷口。
阿花傷心之餘,也會感慨時間流逝的匆忙與無情。
阿明被遺傳病擊倒是半年前的事情,從那之後他再也不能獨自外出,出行都要靠阿花攙扶,常常在說笑之間嘲笑自己,讓兩個人都不忍心表露得太過傷心。
阿明被車撞是三個月前的事情,從那之後他再也不能下地行走,只能躺在床上聽阿花念書給他聽。她念笑話集,念幽默選,念過去的情詩,念如今的臺詞,念一切能讓人感到快樂的東西,卻都換不來阿明真心實意的笑容。
阿明被吊燈砸是三週前的事情,從那之後他再也不能正常進食,造型別致的燈飾砸傷了他的嘴唇,不得不用紗布包得嚴實。阿花每天耐心地為他注射營養液,雖然是遵從了醫生的囑咐,但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天瘦弱下去。
阿明被打錯針是五天前的事情,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睜開眼睛,醫生說錯誤的藥物損害了他的神經,把他變成了植物人,不管陽光雨露,不管恩怨情仇,他都再也感受不到了。
阿明被家人簽字允許安樂死,是今天的事情。
街上到處都是人,沒有人看我,我拿起公用電話的話筒,撥通一個號碼,聽到對面不耐煩的「餵」聲後,拉下口罩,捏著鼻子說:「郵箱裡的小說看了嗎?」
「你是誰啊?」
「我是個職業殺……寫手。小說看了嗎?」
「那個《阿明和阿花的青春愛情不等式》?什麼狗屁標題,肉麻得要死,老子直接刪了。」
我的心如被人重重一擊,不禁回想起初中時被班花撕掉的那封萬字情書——其中一千字都是成語和歇後語,「是你前女友請我寫的,主角是她和你,你看最後幾段就行,我把你寫死了。」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這傻女人,竟敢詛咒老子。她給你多少錢?」
這哥們還真上道,我準備的一大堆解釋都派不上用場了,「四塊錢一個字。」
「老子給你兩倍的錢!你把她寫死!老子不能死!」
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果然還是跟男人做生意更爽快,「好,我今晚熬通宵加內容,把她寫死。」
「你給老子好好寫,整科幻的,科幻才帥,老子就喜歡帥氣的男主角,知道不?」
「好的,好的,全憑你喜歡。」
護士端著安樂死的藥,走進病房,然後愣在原地,望著窗外——夕陽之下,遍佈天空的都是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