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子前站定,和巫念祖聊起閒話來。
巫念祖今年也四十好幾了,打從河南水災逃荒到北都,他老婆孩子都在當年那場因為老蔣掘開花園口的大水中淹死了。巫念祖在水裡泡了兩天,居然沒死,便跟著災民們一路要飯向東而去,一路上災民病死餓死一大半,巫念祖路上也差一點餓死,終於撐著討飯到了北都。有個好心的襪行老闆收了他做夥計,包吃包住沒工錢,幹了沒多久。老闆被日本人綁了花票,敲詐的傾家蕩產,賣了店鋪帶老婆孩子跑了去南方,留下一點清倉賣剩下的襪子送給了巫念祖做本錢。
“是啊,自從新政府來了,我這襪子生意每個月都賣的比原先多一倍不止。解放軍好啊,買襪子給錢,從來不搶窮人的東西,新政府一個月只收1毛錢管理費,這可真是好日子了,只盼著能一直這樣不變才好。”巫念祖道。
婁大娘笑道:“可不是嘛,最恨以前那些國民黨匪兵,就是明著搶一樣。報官也沒人理。”
……
正說著,壽福雲棉布行也開了門,夥計們和巫念祖婁大娘打了招呼,端著掃帚和抹布清潔起門前來。
巫念祖眼前一花,一眼看見壽福雲布店裡多了好些個顏色,一大堆以往從來沒見過的各種花布匹豎滿了店裡靠牆的櫃子,店中央大大的扯布臺上,堆得也是小山一樣的新料子。
巫念祖嘴裡唸叨著:“王三兒,你們店裡來新貨了?”
一邊說著,巫念祖一邊弓著身子謙卑的走進店裡細看。
“是,東家前幾天去政府開了會,政府昨天供應來的新布,打店後槐樹衚衕的貨門運進來的,不怪您沒看見。”夥計王三兒笑著道。
“這布真漂亮啊,這布料真滑溜,這顏色!還有這顏色,我以前都沒見過啊!”巫念祖看著店裡令人眼花繚亂的品種,驚呆了。
王三兒笑著道:“沒見過吧?不瞞您說,我在壽福雲也賣了十幾年布,這次來的布料,我一樣都沒見過,棉布的花色都是最新款的,顏色也是多的記不過來,最少都是40支的,您猜怎麼著?還有60支的和80支的!我可是開了眼了,這輩子都沒見過60支的棉布,別說80支了!我以前覺得美國40支棉布都是最好的貨色了呢。”
王三兒說的起勁,繼續道:“還有這,您看這錦綸布,多漂亮,跟緞子似的,還結實!您看這滌綸布,多光順厚實那!東家說了,政府告訴他,這布料不起皺,免燙,一洗就乾淨!還有這腈綸布!多厚實耐磨啊!東家昨晚拿梳子刮半天也沒見起毛!”
巫念祖傻了眼:“媽呀,這回你們壽富雲可發了,那些有錢的主還不得瘋了似的來這買。這些布得賣多少錢啊?”
說到價格,巫念祖盯著店裡新掛出的水牌看去……
“原有20支棉布大減價清倉銷售,每尺四毛……”巫念祖看到這裡幾乎要跳了起來。
“這棉布原來不是六毛一尺嗎!最低也只賣過五毛啊!……
這錦綸布滌綸布腈綸布這麼好的料子,最低的竟然只賣六毛一尺!……
這40支的棉布每尺只賣六毛!這60支棉布每尺只賣七毛!……”
看著店裡的價格,巫念祖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這些個布料看著就讓人喜歡,價錢還這麼便宜,不用說,任誰都想扯個十二三尺回家,從頭到腳做套新衣服,就是口袋裡錢少點的人,也想扯個六七尺做件漂亮的上衣吧!
王三整理好櫃檯,說道:現在北都城裡所有公私合營的大布店都已經拿到貨了,我們東家說,打今兒個起,恐怕布料價格再也漲不了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廟會里的人開始不斷增加,而壽福雲棉布店已經快要被擠爆了。
“夥計,我要那黃的綢子。”
“是這個錦綸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