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朝宰對這人熟啊,一拍小桌道:“環縣出名的美人,使了一手好花槍,才貌雙全。”
他這話一出,帳內氣氛就鬆懈下來。
田近庵更是長出一口氣,剛才劉獅子瞪著他,差點把他憋死。
其實劉承宗在心裡也舒了口氣,魏遷兒和白柳溪聯手,為他創造了片刻思考時間,這會他已經想到怎麼解決問題了。
所以他非常輕鬆地提起興趣,對韓朝宰道:“難得啊,西北會少林花槍的可不多,魏遷兒,把白首領請進來。”
韓朝宰的表情有點古怪,想笑又不太敢笑。
他心說,都說橫天大元帥生員出身,咋感覺像個土包子,沒聽過戲?
花槍,賣藝雜耍那種花槍。
什麼少林花槍,哪兒跟哪啊!
從這方面看,劉承宗還真就是個土包子。
他造反前的人生,一直被望子成龍的劉老爺安排得極為充實。
他的出身高於全國百分之九十九,卻又是那百分之一當中的最底層。
揹負家族期望,自四歲起,開蒙讀四書再過五經關,考取秀才功名前都沒有興趣愛好。
等去了米脂,又因北虜犯境的外在壓力找了一堆武師。
休閒活動除了逛大牢,就是完成各種課外作業。
比如跟大哥互相按摩脖子,熟悉人體脖頸骨骼;去屠戶那剁豬頭,練習斬首刀;去幫捕快捉個賊,熟練使用流星錘。
原本按照事情的正常發展,在十七八歲這個年紀,他應該能得到更多業餘時間。
去寫書畫畫,去鑽研戲劇,去教書育人,去磨刀鍛造,去經商買賣,去做這世上所有工作,所有工作都可以成為讀書人的副業。
去遊山玩水,去聽書看戲,去品茶打牌,去踢球打獵,去種花賞石,去鼓瑟吹笙,世間萬般樂趣也都為讀書人敞開大門。
劉老爺會先給他買倆婢女,讓他知道情情愛愛其實就那麼回事,避免將來為愛情苦悶。
然後等到機會合適,再介紹同樣是官員家庭出身的姑娘成婚。
但這樣的人生程序被旱災打斷了。
世間有一萬扇大門朝他敞開,他偏偏從事了造反這個行業。
正當劉承宗滿心想著,回頭跟白柳溪好好聊聊少林花槍的技法,就聽魏遷兒報門道:“大帥,白柳溪到了。”
說罷,劉承宗的護兵入帳,給右側末坐添了張炕桌。
帳中鋪了地毯,所有首領都席地而坐,所以無需搬凳子,只有劉承宗腳底下是塊虎皮。
劉承宗一看就皺起眉頭,這小桌兒放的,護兵就不動動腦子。
賀虎臣的帥帳就這麼大,離好幾丈遠,跟好幾百裡有啥區別,直接讓任權兒在安塞千戶所擺個桌得了。
咋交流少林花槍嘛?
劉承宗嘆了口氣,這場合不適合說這事。
他是不知道,魏遷兒對這事也糾結良久,起初看見白柳溪,他也想過把田近庵往邊上攆攆,騰個位置。
可轉念又想了想這幫人的戰鬥力,尋思能在帥帳裡擺個桌就已經給很大面子了。
別回頭自作主張,再挨大帥一頓罵。
捱罵不重要,主要是魏遷兒覺得自己捱罵夠嗆能做到不還嘴。
還嘴才是大問題。
控制不住啊,魏遷兒在河邊飲馬,經常會對著倒影感慨:多好一人,可惜偏生了張嘴。
這麼長時間下來,魏遷兒早已想明白,他這輩子恐怕夠嗆能管住自己的嘴,但至少還能管住自己的手。
白柳溪穿黑色箭袖圓領袍掀開帳簾那一刻,儘管帳中眾人的動作都有一瞬停頓,但劉承宗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
劉獅子年輕,少年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