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那裡看著她,眼睛的虹彩是熒熒的藍色,她撥撥他的頭髮,幾乎求他:“聽我的話。好不好?”
他握著她的手卻更緊了,慢慢的說:“我想我阿媽。”
她用雙手攏住他的手:“我也是。我有時也想我的媽媽。”
“……”
“她離開我,爸爸也離開我。我少年時候傷心又難過,有時還怨恨。”
“現在也是?”
“現在好些。當我長大了也就知道,該他們自己選擇自己過的日子,何時能擁抱我,我可以一筆勾銷。”
他閉上眼睛,很久沒有說話。
她以為他睡著了,把手拿出來,周小山指指自己的鼻子:“我這裡疼,又酸又軟。難受到了裡面去。”
“你得哭出來。”
他聞言沒有睜眼,忽然翻轉身體,把臉扣在枕頭上。
沒有啜泣聲,只見他肩膀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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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豫良久,終於伸手抱住他,嘴唇貼在他的耳翼。
天亮的早,大雨在黎明前結束。
早上的熱氣便會把昨夜的雨水都蒸發掉,沒有痕跡。
周小山睜開眼睛,身上的傷痛和高燒慢慢消減。自小生活在這裡的他,身體像是綠色的植物,在太陽下彷彿有神奇的光合作用,汁液緩緩流動,生機慢慢恢復。
他想他知道自己是誰,這一天之後再沒有懷疑。
要是說,之前還有那麼一點點渴求改變的妄想,那在這之後,在終於重新看清了自己的歷史,看清了自己身上欠下的那一筆又一筆不能償還的人命債,包括那曾經深愛著他的年輕美麗的香蘭的生命之後,他知道這一生都沒有辦法翻盤。
小山看看身邊,佳寧伏在床沿上睡著,面容安靜。
這個在疼痛的時候,曾經溫柔擁抱他的女人實則應該行走陌路,過著她平穩溫馨的生活,他強硬的把她擄來,這麼不講道理。
他伸手,食指慢慢劃過她的臉龐,她一被碰觸就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周小山。她摸摸他的手,他的額頭,居然不發燒了。佳寧心底一鬆,面色和緩:“沒有吃藥也能退燒?你是個奇蹟。”
他摟她過來,覺得鼻子裡又在疼痛。
“……真是,對不起。”
“……”
與查才城相隔不遠的西城,紅頂教堂是早年留下的法國殖民地時期的建築,塔樓的尖頂有一個房間,窄小的窗子被鐵欄護住,陽光照進來,一道一道。
秦斌做完了仰臥起坐,然後是俯臥撐,身體活動開了,又冒出一層熱汗。
對面山嶺的影子掩住第二根鐵欄的陰影的時候,該有人來送新鮮的食物。
今天稍微晚了一些。
開鎖的聲音,鐵門“吱呀”開了。
他居然看見了他。
秦斌用毛巾擦身上的汗,抬眼看看周小山,臉孔很平靜:“怎麼你終於出現了?來送飯?”
“還有酒。”周小山將手裡裝著食物的托盤放在桌上,然後為他倒上一杯白酒,雙手奉上。
秦斌看一看,沒有動。
周小山脖頸一仰,先乾為敬。
“我餓了,有飯吃飯,為什麼喝酒?”
“為了,”周小山又倒上一杯,“為了你得到我想要的人。”
秦斌坐下來,正在他面前,定定的看著這個人的眼睛。難以置信。
小山微微笑:“沒錯,裘佳寧就在這裡,不遠的地方。
此地與北京,兩千一百公里,密林,疾病,地雷,還有愛好殺戮的人,可她來這裡,隻身一人,為了你……”
秦斌揚手將桌面上的酒菜打落在地,下一秒鐘雙手拽起周小山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