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子竟象嬰兒一樣柔軟無力。他的手觸到了他的右側,卻閃電般地移到了別處。
右腿之處空無一物。
那一刀……果然太狠了。
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歉疚,他的手柔和了,扶著他坐下來,道:“你一個人待著罷,我在下面等你。”
“我的盒子掉了。”還是那個冷漠的聲音。
“在哪裡?”他伸出竹杆,往地上探了探。
“往左。”他嘆了一氣。
他探到盒子,輕輕一挑,盒子飛到了手上。
是空的。
“盒子裡是不是有東西掉了出來?”他繼續伸出竹杆。
“沒有,它本來就是空的。”
“你想幹什麼?”他終於問道。
“我只想帶些這洞裡的土回去而已。”那個聲音毫無感情地道。
輪椅上不好用力,所以他要站起來。
“我來幫你。”
他重新擺出柺杖,他扶著他的手臂。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
他聽見他的手指在山壁上挖掘著,土塊剝落,不一會兒功夫,大約,那木盒已經盛滿。
他坐了下來,淡淡地道:“多謝。”
“那一刀是我父親砍的,跟我沒關係。”他忽然道:“他已經去世了。”
“我並不恨你父親。”他靜靜地道。
他吃驚地抬起頭。
“我只恨他當初為什麼不一刀將我砍死。我若早些死,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
嘆息化作一陣唏噓。
“對不起。”他輕輕道。
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的父親說對不起。
“荷衣既然已在這裡,我就該回去了。”他收拾了一下身邊的東西。
“荷衣?”他皺起眉,沒聽明白這句話。
“荷衣就在土裡。”他淡淡地加了一句。
月夜。
回到谷中他整日一言不發。
她的身影忽現在那一道曲折悠長的坐欄中。
——“我最多隻能走五步。”
——“胡說,你會越走越多。”
黃昏時候,他們總是在這道長廊散步,如今只剩他煢煢孤影。
他將那個木盒放在膝上,轉動輪椅往前走。
穿過了那道淺淺的山牆便是他們第一次去墳場的地方。為了他進出方便,高坡之側已開了一條岔道。
以他的精力,柱杖爬過它已不可能。他悵然地望著山坡上的那個小亭。腦中重現那一夜裡的每一個細節。
她斜倚在坐欄上一邊喝水一邊啃饒餅。
——“那你就慢慢爬罷。我餓了,我可要吃東西了。”
她的臉上總有一種開心的笑容。
任何一件有趣的事都能讓她開心大笑。
眼前的每一道景色都能將他刺傷。
不敢多看,他拐入側道,來到他們倆“合葬”的墓前。
裡面埋著他的一條腿,荷衣的一截手指。
——當時戲言身後事,如今都到眼前來。
也許,就是那時一語成讖。
月光如劍,筆直地照在他的頭頂上。
今夜,連月光也變得如此尖銳與沉重。
他離開輪椅,坐在墳邊,俯下身去,雙手用力挖開了一道深坑,將那個盛著土的木盒放了進去。
露水溼透了他的衣裳,石塊割破了手指,指甲剝裂,渾身冰冷,這些他全渾然無覺。
眼中迷離,只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紫色衣影。
她向他走來,在夜霧中,她看上去好生蒼白。
“荷衣……你回來了。”他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