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呢,我真是醉了……阿嫵不會變,她說要等我回來,便一定會在搖光殿上等著我!”
我不能再容他說下去,再禁不起這聲聲凌遲。我狠狠一咬唇,端起桌上半杯殘酒,潑上他的臉,“子澹,你看清楚,阿嫵已經變了,全天下的人都變了,只是你一個人不肯變而已!” 酒從他眉梢臉龐滴下,他仰起臉,閉目而笑,淚水沿著眼角滑落。
我強抑心底悲酸,澀然笑道,“從前是誰對我說過,世間最貴重的莫過於生命!只要活著,便會有希望!我費了那麼多心思,就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可你……你怎能這樣傷害自己?”我再說不下去,頹然後退,只覺心灰意冷,“如果你以為一再傷害自己,我便會後悔難過……那你是想錯了!”
我決然轉身,再不願看到他自曝自棄的樣子,哪怕多看一眼,都是令我無法承受的痛。
“阿嫵!”身後傳來他低低的一聲呼喚,聽在耳中,哀極傷極。我心中窒住,腳下不由一頓,驟然被他從身後緊緊擁住。他冰涼雙唇落到我頸間,溫熱的淚,冰涼的唇,糾纏於我鬢髮肌膚,絕望、熾熱而纏綿……這個懷抱如此熟悉,熟悉得讓人眷戀,眷戀得讓人沉淪。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的手緊緊環扣在我腰間,將我箍得不能動彈,彷彿用盡他全部的力量來抓住最後的浮木。
“一切都變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閉上眼,淚流滿面,“子澹,求你清醒過來,求你好好活下去!”
他身子顫抖,抱著我不肯鬆手。我亦不再掙扎,任由他靜靜的抱著我,一動不動。
良久,良久,我終於咬牙掙開他的懷抱,決然奔出殿門,再不回頭。
正文 姻約
受俘入京的江南宗室,謀反罪證確鑿者,立即賜死,家眷或流放邊荒,或貶入教坊;罪證不足者及一干從犯,押入天牢,嚴刑拷打,或畏刑招供,或含恨自盡。不出兩月,昔日金枝玉葉盡皆零落塵泥,凋敝殆盡。
越郡最早奏報天降祥瑞,稱北面有龍雲升騰,霞光蔽日;隨即天下州郡紛紛上表,或說天現異象,雙日同懸中天;或說白虎出南山,化為紫芒衝宵而去;更有稱神龜出洛水,銜五報天機……京城街坊市井間,不知何時開始流傳一首民謠,最膾炙人口的一句是,“酟酌盡,雙燭傾”。看似一句普通的宴飲謠,卻有人附會說,酟酌二字,諧音天祚,而雙即是二,燭諧音主,這一句暗含的寓義,便是“天祚盡,歷二主而傾”。此言一出,街頭巷尾皆爭相傳誦此句,連宮中也有人私下議論。
各州郡奏報祥瑞的摺子,蕭綦一概不置可否,對於市井諺謠也只作不知,越發令朝臣們摸不透他的心思,暗自揣測,不敢輕言妄議。
世人皆知,如今幼帝病弱,常年幽居深宮,皇室根脈殆盡,僅剩賢王一人堪繼帝位。
撫雲軒裡,落葉灑金。
我與哥哥正對弈博殺得不亦樂乎,蕭綦雖不擅此道,也含笑立於一旁,觀棋不語。
此局由哥哥執黑錯小目開局,初時哥哥四下搶佔實地,此後頻頻長考。我則步步為營,似退實進,至中盤時故意賣個破綻,引哥哥一路快攻,貿然出動中腹幾枚孤子,結果越陷越多,中腹大龍苦活之後,上面小龍反被我斬殺。
“好手段,殺得好!”蕭綦撫掌大笑。
哥哥苦思半晌,執了子正待落下,聽得蕭綦此語,復又縮手,悶哼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我笑著反詰,“落子有悔是小人。”
哥哥縮到一半地手僵在那裡,瞪我一眼,只得原處落子。
以蕭綦的棋道,也看出哥哥這一步是自尋死路,他笑聲一頓,與我對視,雙雙大笑。
一片落葉輕旋著撲入軒內,恰恰飄落在榧木棋盤上,金黃落葉、瑪瑙棋子與古木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