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蒼髮現自己對江凌其實也不是很瞭解。不知道那個看起來單薄的女人一直在做著什麼事,試圖承擔著什麼責任。她總是用一種好像能包容所有事的笑容去面對別人,而將最苛刻乃至血淋淋的一面留給自己。
她留給穹蒼很多,可惜那個時候穹蒼不懂,和許多人一樣,不懂她關懷跟溫柔的背後是什麼,所以沒能為她做些事。
直到後來,笨拙如她才開始被越來越猛烈的愧怍所包圍——「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穹蒼喉頭乾澀,半晌才低沉地說了句:「她以後都來不了了。」
老太太悵然一個輕嘆,可惜地搖了搖頭:「還那麼年輕。」
她想起什麼,又說:「剛才一對小年輕也進去了,穿得神神秘秘的,你們認識嗎?」
穹蒼愣了下,偏頭看向小巷深處,抿緊唇角,隨後含糊地應了一句:「應該是吧。我去看看。」
穹蒼單手拎著花束,轉向朝老太太所指的位置走去,經過幾個拐彎,順利抵達案發現場。
記者死亡的地點,如今已經鮮有人至。它離後方的大馬路其實不遠,當時死者應該是從對面的街道跑進來避雨,結果遭遇不幸。她遇難後,整條小路都因為勘查而被暫封,附近的居民也因為克服不了心理障礙,紛紛搬遷。這條路就這麼徹底荒廢。
因為無人清理,左右斑駁的高牆上長滿了綠色的青苔,空氣裡透著一股令人作惡的汙水味道。地表坑坑窪窪,還有居民將廢棄的傢俱丟到這裡,清理不乾淨,留下幾塊發黴了的木板。
穹蒼站在那個小涼亭,或者應該叫雨棚更為貼切,她站在臺階的前面,無法復原出這個破敗建築十幾年前的模樣。
經過那麼久,現場不大可能還有線索殘留。
她把花輕輕放到地上,在四周看了一圈,在地上找到了行人的足跡,便順著腳印行走的方向,跟了過去。
穹蒼走得並不快,默默整理著自己的思緒。她不著急,如果範淮想見她的話,一定會在前面等她。
她用雨傘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有節奏的敲擊,在路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不出意外的看見了一雙黑色的鞋子。
穹蒼視線一寸寸往上抬,最後定格在範淮戴著口罩的臉上。
上次見面,穹蒼根本沒機會好好打量,這次才有機會看清楚。
範淮的頭髮比失蹤前的時候要長了一些,略微擋住眼睛。身形也消瘦不少,以致於眼部輪廓變得更加深邃。站姿板正,流暢的肌肉線條以及身上無法卸去的戒備,讓他看上去像一匹時刻等待迎擊的孤狼。
穹蒼站在他的對面,靜靜與他對視,卻無法從他的眼裡讀出他的思緒。
他的眼睛裡好像藏著很多東西,又好像已經什麼都沒有。黑得如同一個漩渦,叫人無法再窺探。
穹蒼偏過視線,望向他的身後。一個穿著低調的女生,站在不遠處,戴著寬簷帽,躲在陰影下,時不時朝他們這邊張望。
範淮能夠避開警方搜查,在a市完全躲藏起來,說沒有人幫助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穹蒼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小姑娘。
穹蒼笑了下,自己也覺得意外,再見範淮時,她的第一句話會是:「每次見面你身邊都帶著一個女生,看來你的異性緣不錯啊。」
「一個朋友。」範淮沉聲說,「您還是一樣地愛開玩笑。」
他的聲音在穹蒼聽來已經有點陌生了,以致於穹蒼在調侃完這一句之後就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接下去應該要說什麼,所有寒暄可以用到的話在他們身上都不成立。
——「過得好嗎?」
不可能好的。
——「最近怎麼樣?」
不是很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