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的襯衫已被汗水浸透,經風一吹,涼颼颼貼在面板上,黏膩難耐。
卓揚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閉著眼休息了一小會,手撐著膝蓋勉強站立起來。頭依舊有些發暈,視線模模糊糊的,走起路來腳步發飄,身體止不住向一側栽去。
嚴耀欽趕緊扶住兒子:“予思,能行嗎?還是爸爸來……”
“謝謝爸爸,已經沒事了。”卓揚輕輕推掉爸爸攙扶的那隻手,力氣不大,卻很堅決。
這種言行,就叫做關切吧,滋味確實不錯。只可惜,那是給嚴予思的,不是給我的。接受一份寫有別人名字的禮物,是莫大的恥辱。所以謝謝,我不需要。
凌綵衣緊張地環護在左右,生怕有什麼差錯。這位小少爺拒絕了所有人的攙扶,一步一步緩慢向主樓挪去,走得歪歪斜斜,卻始終不肯跌倒。
一直到眾人簇擁著兒子拐過水塘,消失不見,嚴耀欽依舊呆呆立在原地。這是頭一次,竟然對那個孩子產生出了莫名的憐惜之情——怎麼那麼瘦啊,那麼弱小,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捏碎掉似的。明明從小就是副病懨懨的模樣,為什麼今天看起來,有種心尖上最嫩的地方被捅了一下的感覺,酸酸的,澀澀的。
他抬起手掌,正面看看,反面看看,那上面還有被默默推開時留下的冰涼觸感。亦如當初,在畫廊滿地鮮血中,另一隻手決絕地抽離而出時一樣,空蕩蕩的,悵然若失。
卓揚,你一定還在記恨著,怨我拋棄了你吧。可你也一樣拋棄了我啊!就這樣死掉,連個補償和後悔的機會都不留給我,甚至於,都不肯讓我握著你的手,和你道別!
嚴耀欽的心裡忽然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就好像抽了三十年的香菸,忽然要戒菸一樣,從頭到腳,全是空虛和寂寞。
低下頭,剛好碰上小狗波比探究的目光,嚴耀欽問它:“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波比瞪著烏溜溜的眼珠,原地轉了兩圈,最後站定在一株灌木前,十分高傲地背過身去,翹起後腿,嘩啦啦留下一灘氣味濃重的尿液,然後悠閒地邁著四方步,向狗窩踱去。
…
整個下午,卓揚都安分地躺在床上。中間康玉珠聞訊趕來探望過,因為懶得聽她沒完沒了的教訓與唸叨,只好一直裝睡。
等到晚飯的時候,卓揚已經準備好了充足理由來解釋為什麼會出現在狗屋旁。可奇怪的是,嚴耀欽卻遲遲沒有發問,連提都沒提。
反而是嚴予行,一番關懷備至過後,不忘替弟弟張羅:“去夏威夷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要不要大哥幫你些什麼?到了那頭可不許任性,聽表姑媽的話,養好身體,過兩天我和爸爸就去看你。”
卓揚趕緊搖頭,似模似樣地回答:“又不是去個十年八年,沒什麼要準備的,住那邊還不是跟住家裡一樣,早就習慣了。”
“話是這樣說,還是有備無患才好。你……”嚴予行的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憂慮,似乎想說什麼,又把半截話嚥了下去。
嚴耀欽一直聆聽著兄弟倆的對話,忽然沒頭沒腦建議道:“其實也不用太急,最近天氣不錯,看樣子還會暖和好一陣,等再冷些時候過去,也來得及。”想到小兒子要走,竟有點捨不得了。那種似有若無的熟悉感覺,讓人放不開。
兩個兒子剛要開口發表意見,又被嚴耀欽生硬打斷了,他迅速推翻自己剛才的盤算:“不不不,還是儘快動身才好!說走又不走的,這樣折騰起來,反而受罪。”自己盯著飯碗看了半天,索性筷子一撂,“我這就去通知贊伍,讓他重新訂機票,把行程提前,就安排在……一週後吧!”不等當事人有所反應,便徑直轉身上樓去了。
對於爸爸的極度反常,桌邊的兄弟倆面面相覷,迷惑不解。
嚴耀欽一邊走,一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