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來與花小麥好,性子又有些衝,此刻聽孟老孃話說得不是滋味,便捺不住地嘟嘴道:“大娘,你怎地這樣講?你自己也說了。小麥姐每日早上是將飯菜替你做好了方才離家的,又不曾餓著您,您……”
“你是羅家的那閨女吧?”孟老孃是何等樣人物,區區一個黃毛丫頭,她怎會放在眼裡?當下便斜睨了羅月嬌一眼,冷森森地道,“你嫂子如今在小飯館兒裡幫小麥幹活兒,可對?怨不得你要幫她說話呀!只不過,你未免也太不曉事,長輩們說話。若是那起知禮的孩子。就該趁早躲開。你倒好,不僅站在旁邊偷聽,竟還插嘴?沒規沒距,可想而知。你娘平日裡都是怎樣教管你的。”
“您怎麼……”羅月嬌萬萬沒料到,自己不過是打抱不平而已,竟然連累著親孃被人譏諷,臉騰地就紅了,立時便要出言爭辯。
花小麥趕緊將她往自己背後一扯,用力捏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轉而對孟老孃柔聲道:“娘,月嬌妹子年紀小。一時沒注意衝撞了您,您別跟她計較。”
她面上雖是笑著的,心中卻委實咯噔了一下。
孟老孃其人,或許脾氣執拗難對付,卻向來很知道分輕重。自家人的內部矛盾,在共同的敵人面前,暫時都可以忽略不計,這一點,從除夕夜菜地被燒,她誤以為是關家所為,跳著腳地指著院牆大罵,言辭中將花小麥護在頭裡便可見一斑。
可現在,她竟當著關蓉她孃的面,百般數落花小麥的“不是之處”,這說明什麼?十有八九,方才關蓉她娘說的那一席話,她是真聽進去了!
這手裡有幾個錢,也真真兒是個麻煩呀!
孟老孃並不傻,她大抵也曉得,關蓉她娘跑來絮叨這些,目的並不單純,可那又如何?架不住人家說得有道理!似她這般任由兒媳婦手裡攥著大把銀錢,自個兒卻一個子兒也得不到的婆婆,普天之下恐怕也尋不著第二個了!
思及此處,她便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與她計較甚麼?橫豎她又不是我養出來的娃,將來管不住嘴,得罪了婆家,也不干我的事!”
羅月嬌只覺得這院子裡的青磚地面熱得燙腳,實實有些想走,卻又擔心花小麥一個人勢單力弱,少不得強撐住了,死死閉住嘴,將牙齒咬得格格響。然而她沒打算離開,旁邊的關蓉她娘,卻是早已坐不住,趁著沒自己什麼事兒,站起身來拍拍褲腿,訕笑道:“我都來了好長時間了,也該回去瞧瞧,家裡還許多事等著我吶!”
又小聲嘟囔:“這一日從早忙到黑,就沒個消停時候。”一面就往院子外頭蹭。
“大娘急什麼?”花小麥抬了抬下巴,轉過身叫住她,帶著一抹笑容淡淡地道,“我娘整天都是一個人在家,也沒人和她說說話,我轉頭還得回小飯館去張羅,大娘在這裡,正好陪我娘聊天解悶呀!”
“這個……”關蓉她娘只得站住,回過頭,“咱兩家反正住這麼近,也不急於一時,往後還有的是時間,明兒我再來……”
這會子不是好時機,等明日花小麥不在家,你再來湊到孟老孃耳邊吹妖風是嗎?
花小麥卻是沒打算就這麼放她走,“啊”了一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情態,還用手掌拍了拍自己額頭,笑著道:“我想起來了,大娘你這是急著要回去照顧蓉姐吧?如今她的身子可怎麼樣了?”
這事兒對於關蓉她娘來說,就是心尖尖上的一根刺,即便她很清楚現在不該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面上卻仍然無可避免地帶出兩分愁苦之色,抽了抽鼻子,嘆息一聲道:“還不就是那樣嗎?好的時候,尚能下地走上兩圈,那不好的時候……躺在榻上整日起不來,喘得好似風箱一般,我這當孃的看在眼裡,實是……小麥丫頭,我曉得你是惱了她的,但總歸你倆從前那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