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了!
醬料原本是沒問題的,為了讓它顯得“有問題,就必須要做些手腳。往裡可勁兒加醬油醋的有之,摻水的有之,更有甚者。十有八九是從自家門前掃了一撮灰,一股腦兒地倒了進去。
幾十壇從省城取回來的醬料,簡直千奇百怪趣味迭起,怎能不讓人心生佩服?
孟鬱槐隨便揀了幾個罈子來看,也是連連搖頭,嘆息著道:“這不是胡鬧嗎?”
就有一個夥計拿了張紙片過來,對花小麥道:“東家你看看,我們去每一家拿了醬料之後,都讓他家人在姓名旁按了手印,是跑不了的。”
花小麥便接過去,粗略掃了一遍,輕輕頷首,轉而笑著對潘平安道:“平安叔,咱這頭都張羅的齊全了,明兒個就勞煩你忙活一日?”
潘平安豈能不知她的意思,痛痛快快一點頭:“行嘞,不就是報官嗎?丫頭你就踏實在家待著,若這點事都辦不好,往後我就沒臉再在這珍味園裡管事了!”
這年代,女子去衙門告狀有諸多禁忌,此事花小麥若自個兒來辦,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便,倒不如交給潘平安,省事又放心。
話說,她高矮是兩間鋪子的東家,也壓根兒用不著事事親力親為不是嗎?
她是不屑於與孫正寬那種貨色耍手段鬥來鬥去,又不願就這麼放過他,想來想去,也只有“衙門告狀”這條路,是最好走,也最穩妥的了。
……
翌日,孟鬱槐早早去了縣城,沒急著回連順鏢局,而是徑直趕往縣衙,與那陶知縣見了一面,先將這幾日之事說了一回。
辰時三刻,芙澤縣城忽然起了喧囂。
自城門外浩浩蕩蕩進來一群人,各自手中抱一個醬壇,壇身上並無半點花紋,只靠近壇底之處有“珍味園”三個小字。由潘平安帶頭,這夥人一路走,一路淌眼抹淚兒,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管哪裡的人都是一樣的,篤信有熱鬧不瞧會被雷劈,見著這陣仗,哪裡還等得,呼啦一下便圍了上來。
潘平安走在最前頭,但凡見著人便要哭訴一回,幽怨惆悵地道:“諸位,你們說說,做點買賣可容易嗎?那歸林居的東家孫老闆,看不過稻香園將場子鋪得太開,心生嫉妒惱恨,便要使伎倆陷害——他若有本事的,直接跟人家糾纏去,拿我們一個醬園子開刀,這叫什麼能耐?滿口編排我們醬園子的醬料吃壞了人……我只是個替人管事的,做不了主哇,東家曉得這事,發了好大怒火,直說我若不把事情解決的周全了,就讓我捲鋪蓋走人!說不得,我今兒就是掙命,也得讓縣太爺給我討個公道才是啊!”
跟在他身後那一眾珍味園的夥計也紛紛附和,拽著人訴說個不休,從東城門一直鬧騰到縣衙的大街前,潘平安便跑去大門東側廊下擊鼓叫冤。
這時候,城中已經有許多人尾隨著他們來了衙門口,滿面興高采烈地湊在一處咭咭噥噥,若有行人經過,不知發生了甚麼事,根本用不著發問,旁邊自有七嘴八舌伸過來,將事情添油加醋,說得一清二楚。
陶知縣早晨是已從孟鬱槐那裡得了信兒的,因此絲毫不覺奇怪詫異,穩穩當當將潘平安帶上堂,將那些個醬罈子拿來一看,然後……
大喇喇幾十壇被動過手腳的醬料放在那裡,還有甚麼可說?醬料出問題,不算是新鮮事,可問題出得如此五花八門光怪陸離,事實究竟是怎樣,誰還想不出來?
況且,還有柱子那麼個現成的人證杵在那兒,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孫正寬當初是如何吩咐,又給了他們多少錢,一口氣全說了出來,沒忘記沉痛地斥罵自己豬油蒙了心,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當時情景,花小麥並沒有親見,但後來據潘平安說,陶知縣是大發了一通脾氣的,立刻就著人將孫正寬頻到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