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懷風見當初圓滾滾的一個女娃如今也長大了幾分,不由發覺,時間之斧能琢開璞玉,亦能消磨一切。
他重回太液池底,不帶任何人。
如今的太液池上,四處暗伏著前朝能人異士,太液池外,也暗伏著大宸的精兵驍將。都在等待一個約定的時間。
硯兒時時來太液池,等著某天師父會出來。
夏去秋來,秋轉冬回,半載也不過一彈指的時光。
太液池面冰封,硯兒焦急萬狀,擔心重重寒冰之下,會阻了師父的步伐。她拿著冰鏟蹲在冰面上鍥而不捨地鑿洞,毫不懼寒。
“這是在做什麼?”身後有人靠近。
“鑿洞,讓師父出來……”小公主悶頭應了一聲,突然停了手中的活兒,轉頭看來人,頓時警惕的神色爬上眉梢,“太子妃嫂嫂,你來做什麼?”
“我也來看師父。”
硯兒將身體護在挖了一個淺坑的冰面上,戒備道:“你跟皇兄是一夥的,都是來欺負師父的,不准你看!”
上官那顏攏著袖子裡的暖爐,眼神飄向冰面之下,“我有禮物要送給師父。”
第79章 合歡禁咒
大明宮冰雪茫茫,太液池玲瓏悽清,冰池上,島嶼廻環,風亭水榭。
上官那顏抱琴坐於水榭間,指端一點點彈撥,一曲清商調繞樑不絕,迴響在冰天雪地。
硯兒手握著冰鏟,眼睛盯著冰封的腳下,忽然,喀喇一聲,冰面裂開細紋,她驚喜不已,繼續目不轉睛地注視冰下。
凝固的時空被打破,冰面下有什麼在翻湧,硯兒視線逐漸模糊,令人耳鳴的碎裂聲乍響,她被掀翻到十幾丈外的長廊上。
太液芙蓉冰封被解,天端雪霧蔓延,冰雪碎屑飛了硯兒一頭一臉,她忙拿小手抹開眼睛上的冰屑,頓時瞧見浮冰上一襲白衣的師父。驚喜交集,硯兒蹦了起來,然而卻發現無法越過破裂的冰面。
上官那顏抬頭看著來人,指下的琴絃不停,曲聲不斷,直到奏完。
“師父覺得我彈得如何?”她收了琴,明眸含笑,目光在來人眉眼間逡巡。
白衣如雪,幽寂悽清,容顏愈發清癯的俞懷風神情落落,“你竟會這首曲子。”
“無論什麼曲子,只要聽過一遍,我就會。”上官那顏從容地笑著,“師父可否給點評一二?”
默然許久,俞懷風視線從她抱著的九霄環佩移到她面容,“有神無韻,有情無心。”
上官那顏笑容停了片刻,“徒兒自然是及不上師父的,想必師父奏出來的風顏調有神有韻,有情有心吧?”
俞懷風又陷入沉默。
“三年之期也就這幾日了,師父您即將自由,徒兒特為您備了薄酒。”上官那顏將九霄環佩擱到一旁,率先入席水榭中央簡置的酒宴,“不知師父傷好了沒有?”
“自由……”俞懷風目光空落,忽然瞧見一瓣飛雪飄入水榭間,又是飛雪時節,一年又一年。
“天欲雪,曲已終,師父何不入席?”
他終於步入亭內,在她對面坐定。
圓桌上,幾碟小菜,幾壺清酒。上官那顏為二人都斟滿了酒,也不敬酒也不勸酒,斟完酒後她便自飲起來。
清酒連飲幾杯,臉色便微微泛紅,她喝得初醺,他還一動未動。
“師父還在生我的氣?”她笑嘻嘻地望著他,“還是,師父不敢喝這酒?”
俞懷風目光在水榭外,看雪花飛舞,眼眸深如淵,神色寂如雪。
“難道飛雪比徒兒我好看?”上官那顏托腮看著他側容,笑道。
他恍如不聞。
“寧願看冰冷的雪花,也不願看活生生的我,我果然是讓你討厭了……”她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