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地醒悟過來,醒悟過來自己正在說什麼,在對誰說。他猛然地推開她,怔怔的看著她。
她也呆呆的看著他,他強笑著,說:“我真是醉糊塗了!我去洗澡。”
她不吭聲,他走開了。微波爐裡,一陣一陣的飯香透出來,“叮”一聲鈴響,那黃黃的光滅了,廚房裡只剩了那暗紅的小燈,遠遠的浴室裡有水聲傳過來,像是夢一樣,是她恍惚地做了一個夢,也許他是在說醉話,可是——她緊接著問自己,他說的要是真的呢?可是,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又怎麼樣,他們現在的樣子,他們現在的關係——又怎麼樣……
但心裡的苦,漸漸泛起澀,哀涼唏噓卻又是微酸。他不肯認也好,她已經經不起了,他若肯真的說出一句話,她會粉身碎骨,她會當真的去飛蛾撲火,她沒有勇氣聽他說愛她。假若他真的說過了,後來又否認,她會萬劫不復。
她去上班,自從她住了院,公司交給蔡經理打理,他年紀大了,精神不濟,聽說她回來,很是高興。李太太見了她也高興,問長問短,又說還好沒有留下疤痕。積下來的公事並不多,她就手處理了幾件,直撥電話響起來,這個電話不透過秘書轉的,一般都是家裡人打來,她沒有在意,拿起來接聽:“傅聖歆。”
沒有聲音,她怔了一下,又“喂”了一聲,還是沒有聲音。她的手心裡濡出汗來了,不會是易志維,他這會兒在上班,肯定是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沒工夫來和她玩躲迷藏;他打電話也是架子十足,一般都由秘書室代撥好了才聽。也不會是家裡人,家裡沒人這樣來打擾她。除此之外,知道這個直撥號的人數得出來。
聽筒裡的呼吸聲細微可聞,她怔了一下,不太確定地,遲疑地問:“是……你?”
“是。”
她心亂如麻,只說:“謝謝。”是謝謝他把自己的東西速遞了回去。他們彼此瞭解,所有的話只說一部分都可以領會,畢竟交往了十幾年,熟悉得就像對自己一樣。他知道她謝什麼,他說:“應該的。”停下來,沉寂就成了無望的死海——黑黑的靜,一點生命都沒有……
於是,她客氣地問:“簡先生還有事嗎?”這話是在提醒他,他現在的身份,和與她之間的距離,他當然不會不懂,他說:“聽說你出了意外……”上次日本見後,她故意下的餌,難不成他這樣輕易就吞了?或者與易志維處處爭鋒相對慣了,什麼都要爭,連她也打算爭?一轉念便只說:“我沒事了。”口氣風輕雲淡,可她知道聽在他耳中的效果。
她澀澀地一笑,自己倒成了什麼,讓人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她起初那樣恨他,到了現在,一樣故意做出餘情未了的樣子,她和他本質上有什麼區別?他唯利是圖,她更是,為著怕還有利用他的機會,故意這樣欲語又止。她悚然一驚,易志維教給她那樣多,她學地那樣快,也許自己本質就是如此。不,不,起碼自己不會去深深傷害愛著自己的人,起碼自己不會去深深傷害有十餘年交往的人,總還是有未泯滅的天良。
他終於沒再說什麼就結束通話了電話。她也將聽筒放回原處,心裡只是模糊的一片,父親出了事後,她只是悲憤欲絕,從來沒有想過簡子俊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者他是想吞併公司,事後他也的確有這個意圖,可是如果和她結婚的話其實也能達得到這目的,父親一直特別地欣賞他,曾經暗示過在他們結婚後要把公司交給他管理,也許他不想和她結婚,可是他一直並沒有表現出來,直到父親出事的前夕,他還對她一如既往。
他們是青梅竹馬,幾歲的時候大人們就在開玩笑,說長大了叫他們結婚。在他家裡,她去玩簡太太就會笑眯眯地說:“歆歆別走了,給我們子俊做媳婦吧。”在她家裡,父親會樂呵呵地對他說:“子俊,我把歆歆嫁給你好不好?”稍長大一點兒,他們再開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