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方知就已經確信了,她還是昔日的她。
可他沒有資格,與她說什麼昔日的情分。
只盼著,這一世……
你安好。
謝方知抬了眼,日頭曬了起來,他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尚哥兒拉著他的手,有些奇怪,嘻嘻笑道:“謝乙叔叔,你手怎麼這麼冷?”
“……你叔我啊……冷血呢……”
謝方知隨口開了個玩笑,抬了自己的手掌起來看,彷彿上頭有幾十個窟窿一樣。
一閉上眼,全是鮮血。
謝氏一門的覆滅,他的荒唐和無奈……
力挽狂瀾,談何容易?
姜姒嫁給傅臣也好,換了個人太平庸,配她不起,也護她不住,而他也不該在姜姒之事上再多停留。他已傷她一回,今生何苦再將苦難加之她身?他明明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要做……
謝乙告訴自己:我很忙。
忙到沒時間去想那個時而機敏又愚蠢的女人……
但是他腦子裡全是她,方才那個眼神。
那一瞬間他幾乎沒忍住,想把所有事情告訴她,可既然今生已經推倒重來,他幹什麼又去攪擾她清淨?
說到底,此前種種不過他生了妄念,如今見她態度,也知那不過鏡花水月,諸般幻象皆成空。
行走間,已經到了大雄寶殿前面,香爐裡焚著的香燭太多,青煙直衝了霄漢,無數人在殿前頂禮膜拜。
前面的廣場上排著九層高臺,下頭便站著一群法師。
謝方知帶著尚哥兒來走近,尚哥兒便跑進了前面副殿裡,找他爹孃去了。
“真是個懵懂不知世事……連聲謝也不道,我謝乙真是用完了就扔啊……”
他自語了一句,又聽見周圍的僧人們在唸什麼“四大皆空”的禪語,叫他不勝其擾:“什麼四大皆空,這些個禿驢也真是虛偽……”
昭覺寺的圓弘和尚乃是寺裡大和尚,一寺的住持,站在近處,恰好聽見這話,回頭一看便瞧見謝乙。
這一時,和尚便道:“施主此言差矣,四大皆空,四大皆空,虛偽也是空。”
好好自語,竟還有個人聽見,聽見也就罷了,你偷偷走了沒人搭理你,一轉眼這和尚竟然自己湊過來?
謝方知眼看著道場將開,前面九層高臺上已經擺上青瓷裝著的淨水青蓮,看上去頗有一種脫俗之感。若是以前的謝方知,遇見這種事,笑笑也就過去了,根本不稀罕跟這和尚說話,可今天偏偏這和尚撞在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
四大皆空,若真四大皆空了,人還活著幹什麼?都死了算了!
一回頭,謝乙便道:“禿驢慣會胡說八道!你有你的法,我有我的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說個什麼話?”
“施主有煩心事,且執迷不悟,老衲規勸施主還是放下為要。”
不得不說這老和尚看人的眼光很毒,的確是一眼就將謝方知這個人給看明白了,只是他說什麼都好,這一句偏偏踩到謝乙的痛處。
他一回頭便冷笑:“老禿驢口出誑語,真出家人?偽也!”
掐起來了。
姜姒跟謝銀瓶一起到大殿前面的廣場的時候,便聽見人議論紛紛。
“怪事兒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哈哈哈走走走!”
“我說這謝乙,三天兩頭地上房揭瓦,你們說說,謝相怎麼就教出這麼個兒子來了?”
“嘿,跟圓弘和尚叫板,好厲害啊!”
“有熱鬧可以看了,走著!”
“哎,你們跑那麼快乾啥啊……”
……
原本謝銀瓶只是想跟姜姒四處走走,在聽見謝乙名字時候,便不由得頓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