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遠逃脫,亦都是電光火石間的事,他佈置下的接應尚未出動,那大船已飄飄搖搖迴轉而來。裴禹初覺是虛驚一場,可隨即又得知閔彧被俘的訊息。尉遲遠遇險時,他腦中是如輻輳飛轉籌謀對策,而此時聽了這事,卻眼前腦中皆瞬時一片白亮,直愣的一個恍惚。
李驥見裴禹身軀似是一震,只是片刻,已又聽他開口道:“眾人不得隨意走動。加一隊衛士守衛主將寢帳,令營中醫官速來。”
尉遲遠初被護送回帳中,只緊咬著牙關如石雕木塑一般;可才有醫官上去相看,他卻忽如瘋癲了一般,大喝一聲,一掌推了那醫官去。此時,尉遲遠披髮頓足,醫官們都進不得前。衛士們在他左右,卻也不敢上前挾制。眾人圍著他亂轉,那醫官半天才從地上爬起,顧不得顴上蹭花的一塊淤青,只急得擦著額上大汗,連連咳聲道:“這必是痰迷心竅,道生昏亂,這樣若不及救治,真誤了事怎生擔待?”
邊上的醫官倒還想得明白,拉了個衛士過來低聲道:“這情形你我都是壓排不住的,還是快去請監軍來罷!”
尉遲遠一徑嘶聲大喝道:“傳令全軍,只要見得城中人,一概格殺!若見趙慎,必將他剜心掏肺碎屍萬段!我要拿這洛城償阿中的命!”說罷指著其中一人叫道,“你沒聽見我的令麼?為何不去傳?”他見一眾衛士看他的眼光似含畏懼,卻是誰也不動,暴怒更似控制不住,“我正告你們,今後我軍中便不受洛城中的降!你們誰敢饒他們活著,便是反叛!”
他這樣叫嚷,全無半分平日持重之態,眾人如見了魔障,昏頭漲腦間也不知他都吼些什麼;雖怕他昏亂中自傷,可更怕可若強行上前,被他誤傷了自己。醫官在衛士身後連連道:“怎麼好,怎麼好!”
帳中正一片混亂,好像水如沸油,噼啪迸濺著無可收拾,卻忽聽一聲斷喝。那聲氣似帶著不可違拗的威嚴,帳中一時竟驟然鴉雀無聲。眾人心中砰砰直跳,待回頭看去,只見裴禹立在帳門前,擰眉怒目,眼梢唇紋邊盡是煞氣。
裴禹腳步不動,厲聲道:“誰是今日當值的醫官?”
那醫官青紫著半邊面孔忙過來道:“在……”
裴禹道:“推出去斬!”
只聽噗通一聲,那醫官已癱在地上。半晌,方抖索著道:“我,我……”
裴禹冷冷道:“你還覺得冤屈?需用你時,你卻如此瀆職,留你作甚?”
眾人面面相覷,要這樣說來,在場的只怕誰也脫不了干係。有膽大的搶步過來拜下道:“我等無能,可是事出突然,請監軍寬宥!”
裴禹並不看他,卻看向尉遲遠,目視片刻,目光轉開半尺,只望著半空道:“若遇突發狀況便失態至此,與烏合之眾有何異?難道你們便指望著靠這樣的面貌去奪洛城?”
眾人這才隱隱覺出他這番話其實是說與誰聽,於是便也都識趣低頭不語。半晌,那醫官驚駭中的粗重喘息之中聽尉遲遠道:“這醫官也有難處,監軍且恕他一次。”
這是已復了平日聲調,裴禹聞聲略略點頭,淡淡道:“既然將軍如此說,”轉向那醫官道,“你便好生診治罷。”一時,衛士扶著尉遲遠至榻上,眾醫官也各至其位,裴禹冷眼看了片刻,便轉身出了帳去。
他見李驥候在外間,忽而笑道:“倒幸虧如你所言不曾早走一步。”
李驥見他這笑中冷氣森森,忙低了頭道:“不敢。”
裴禹徑自走出幾步,又轉首道:“營中候命的軍兵,令他們仍按既定的吩咐,在水中架設浮橋。”
李驥頗出意料,方才裴禹這令,先是為了營救接應尉遲遠,此刻仍要派人前往,卻不知為何。於是問道:“尉遲將軍既已回來了……”
裴禹道:“他回來不回來,城總是要攻的。”又道,“他那城牆雖然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