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會在寺中為各位施主善信虔心祈福……”,客船緩緩離岸,悟緣立在岸邊雙手合什,嘴裡喃喃,掩蓋著心底淡淡的惶恐。該怎麼樣象個孩子一樣面對著這些俗世的親人,他不懂。只能用著自己最熟悉的方式來應對。
“算了吧!”,立在船甲上的周顯一聲長嘆,由曼雲扶著向著船艙走去。
在南北訊息無法暢達的永德十五年,已逝的老母孟太夫人唯恐著入獄的子孫可能會牽連家族,提前擇了最小的齊哥兒秘密託孤,與寺中約是待等周顯或是送人來的周谷親接。廣善寺裡的僧人守了諾,而送齊哥兒到了信州的周谷莫名地死在了在霍城北面的潤州,造化弄人,無可奈何。
船艙的簾子一挑。周顯與曼雲就看到了齊齊跪在艙室正中的徐訥與徐羽。
“敏行?你也要走了麼?”,周顯的眼中更帶上了幾分淒涼,被曼雲扶坐在椅上的身子輕輕地抖著。
徐訥不語,只帶著徐羽砰砰地在木板上磕了三個結結實實的響頭。
將所有事情聯絡想著。也許早在他對杜氏用金鴉暖時,當年曾幫著宋哲假死發喪的周顯就已猜到些內情了,也許義父子之間有過相互的試探和隱瞞。但相處幾年的情誼並不作偽。
此番將離,徐訥反不知要說些什麼了。
“午時船到衡春。你們爺倆下船吧。不必再繞路糊弄老頭子要往全州去,只要去你們想去的地方就好。”。兩行濁淚滑下了周顯的雙腮,他用力地握住了徐訥的手道:“敏行,只要你們都好好的就好!”
一場離別再疊了另一場,總會讓人心傷不已,何況周顯已是近古稀的老者了。所以,當船泊衡春時,老頭子哼哼著躺在鋪上,面著壁,對悄悄離船的徐氏父子不再理會。
只有曼雲送了師父與師兄上岸。
聽完兩個大男人絮絮叨叨反覆交代照顧好這個,管好那個的嘮叨。周曼雲抿嘴一笑,揚著小臉交待徐訥道:“師父遇事且退自有云兒養你老,別做了自尋死路的懦夫就得了。”
“好!”,徐訥微微一怔,忍不住笑了出聲,驅散了一臉霜。
“說話算話,擊掌為誓!”,一隻稚嫩秀氣的小手不依不饒地豎了起來。
雙掌對擊的一記脆響後,曼雲的小手反抽到了徐羽突然湊過來的手背上,冷聲哼著,“你也老實地活好點!”
徐羽剛應聲,眼前的曼雲就一個飛躍閃開到岸邊,解纜,歸船,動作一氣呵成,仿若半點不給岸上兩個男人反悔的機會。
“小丫頭片子倒是灑脫!”,徐羽不滿地撇了撇嘴,抬袖遮了自己紅透的眼眶。
一前一後離了江岸老遠,徐訥才輕輕地問出聲道:“徐羽,你不怕將來後悔?”
“後悔!我現在就後悔……但攤上你這麼一個離譜的爹,我能如何?沒得女人肯嫁你,收個弟子將來也是要嫁的,我不守你身邊,誰管你死活呀?”,徐羽的碎嘴一如往昔,沒完沒了。
打了個輕轉的客船悠悠地停在煙波浩淼的水面之上,遠眺著熟悉的兩個背影漸走漸遠,消失不見。曼雲收回了撐扶著船壁的纖纖細手,揚聲對掌舵的船老大喚道:“我們回霍城!”
漿聲輕擊著水面,較之來時輕了兩人重量的小船沿著來時路逆流而上。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少女稚雅而又軟柔的歌聲清越地飄揚在了水面之上,不過一會兒,船艙內響起了柺杖擊敲應和之聲,老爺子蒼老沙啞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誰已往,誰又來?破浪擊水的輕舟輕快地向前駛去。
因為廣善寺老僧的身後事,周家祖孫已比預計的七八天要多耗了幾日,再送了遠去的徐家爺倆,更歸心似箭地想要趕回霍城。
霍城溪南小周府的大門口,周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