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拉知道, 李老師這是在為接下來的話鋪墊可信度。
李老師說, 她到綿山鎮中學教書以後, 就定期組織同學們一起讀報,尤其是閱讀一些沿海發達地區的新聞, 幫助他們瞭解外面的世界。
一個月前,他們在鶴市晚報上讀到了一帆集團董事長杜宇風去世的訊息,新聞裡同時介紹了杜宇風的生平、一帆集團的發展歷程和他創辦的企業對新材料行業的技術貢獻。讀報的當時, 徐芳還沒說什麼,但第二天課後, 她去找了李老師,說這個杜宇風就是自己的父親。
這種遠方富豪是失散生父的幻想,對徐芳這樣的孩子來說很常見, 李老師本來沒太當真。但徐芳一遍一遍地強調自己說的是真的, 還拿出了證據。
李老師小心地從包裡拿出一個相框, 相框裡夾著一張十二年前的電匯轉帳單,是那種複寫上去的底聯,只有一點點受潮褪色,上面的資訊都還清晰可見。
收款人:徐麗,付款人:杜宇風,轉帳金額人民幣五千元。
徐麗就是徐芳的母親。
徐芳的口述都來自她外婆的回憶。十多年前,徐麗到鶴市打工,就在杜宇風的工廠裡幹活,幹著幹著,突然請假回了老家,只住了一個月,徐芳的外婆就發現徐麗懷孕了。
徐芳外婆勸女兒打胎,畢竟陵縣這樣的地方,未婚生育會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徐麗卻不肯,她說孩子爸爸是個好人,應當把他的孩子生下來。
再說,萬一是個兒子呢。
生下徐芳以後,徐麗只休息了兩個月,就又回鶴市打工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回來。同鄉說徐麗主動辭了一帆的工,不知道遊蕩到哪裡去了。
李老師對徐芳說,僅憑這一張轉帳收據,不能證明杜宇風就是她父親,萬一外婆記錯了,或者徐麗說的是假話呢?
但徐芳很固執,她堅持外婆的記憶沒有錯,徐麗也不會撒謊。
「如果是別的孩子這樣,可能我也不會當真。可徐芳一直都很懂事,不是會瞎說的孩子。我去縣裡司法局諮詢過律師,他們說既然有遺囑執行人,就應當來找遺囑執行人,所以我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帶著徐芳來找您。」
李老師有些坐臥不安。她反覆解釋,她們並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就算杜宇風不是她父親,也許知道她母親去了哪裡?孩子想找父母的心情,您應當可以理解。」
寧夏在旁邊做筆錄,聽著聽著眼圈就紅了。
蘇拉則很鎮靜,她目光落在一旁十二歲的女孩身上。
徐芳個子不高,膚色白皙,長發編成一條油黑的辮子垂在腦後,眼睛又大又亮。她沉默地聽著李老師的講述,從頭到尾沒說過話。
蘇拉:
「李老師,我能問徐芳幾句話嗎?」
李老師點了頭。
蘇拉遂朝徐芳友好地笑笑:
「徐芳你好,我叫蘇拉,你可以叫我蘇律師。」
「蘇律師。」徐芳警惕地點點頭。
蘇拉熟悉她的眼神,是一種毫無倚仗,又不肯輕視自己的眼神。
「徐芳,我需要你誠實地回答:曾經有任何人,親口對你說過,杜宇風是你父親嗎?」
一縷掙扎很快地掠過徐芳黑亮的眸子。蘇拉知道,她在猶豫要不要說謊,並且掂量如果說謊,對方能不能看出來。
這是個聰明且生存能力很強的女孩子。
過了一會兒,徐芳搖頭:「沒人說過。」
蘇拉把聲音放柔了些:
「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認為杜宇風是你父親呢?」
「我媽生我的時候,他給我媽打了五千塊錢。外婆說,我媽回來的時候帶了幾千塊錢,也是用一個一帆集團的信封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