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抵盤門,處處皆可泊舟,這段城內河道水面最廣闊,水也最深,可泊各型船隻。
但長程客貨船或漕舟,通常不會在這裡停泊,大型船隻也不在此地停留,船隻從胥門或盤門出城,十分方便。
任何人皆可看出,專使的船隻在作返京的準備。
一隊衣著鮮明的人,出現在碼頭。巡搏丁勇們粗暴地將附近的閒雜人等趕開,趕得遠遠地。
“他們在幹什麼”?姬玄華問。
“在讓蘇州的人看他們的威風,讓蘇州的人知道他們要動身返京了。”費文裕冷笑:“不,是讓我們看的,他們足智多謀,老謀深算,算定我們一定會在附近偵伺,算定我們將有所行動。”
“那是一定的。”姬玄華笑笑:“想賴債逃債的人,都會設法讓債權人死了討債的念頭:這就走了,你豈奈我何?”
“恐怕不簡單。”費文裕不同意:“他們也一定知道,我們會緊鍥不捨,他們的實力,無法防止我們沿途騷擾,何必大張旗鼓讓咱們知道行蹤?逃債的人,通常是一聲不吭,神不知鬼不覺溜之大吉的。”
“唔!真得特別小心陰謀詭計。”姬玄華說:“生死一筆狡猾貪婪,經驗老到思路縝密,很可能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可不要上了他的當。”
“唔!這位一定是專使貼刑官孫百戶了。”費文裕指指點點:“似乎他們的行動愈來愈詭異了,犯得著如此明目張膽招搖嗎?蘇州人把他們恨之入骨,平時他們都穿便服的。”
這一隊人真神氣,前面有人開道,後面有人護衛,浩浩蕩蕩不可一世。
東廠一年年惡性膨脹,人數愈來愈多,本來只設有一個掌刑官(千戶),一個理刑官(百戶,也稱貼刑),後來掌刑官增至五或十人,貼刑官更多。
東廠的最高首長提督,不是官,是奴才太監,掌刑官貼刑官是正式的軍官,官位都不大,百戶只是芝麻大的起碼官,卻有權主宰皇親國戚王公大臣的生死。
大檔頭小檔頭(役長),以及最下級的幹事(番子),都是呼叫或僱用的雜役、惡吏、痞棍、甚至前科累累的罪犯,幾乎一兩百年來,找不出一個好人。
今天,這些人以正式面目出現在碼頭。
孫貼刑官穿戎裝,佩繡春軍刀。四虎衛也是正式的軍勇,披甲穿戰襖。大檔頭生死一筆,帶了十二名小檔頭,二十四名番子,青一色尖頂帽,青袍繡帶,最搶眼的是他們腳下的鏤花白靴,白得雪亮。
在京都,這些白靴人出現在街上,連狗都會夾尾巴走避,誰碰上他們誰倒楣。
在船上巡視了許久,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兄弟,你相信這麼一個小武夫,會權力大得讓王公大臣,在他們面前俯伏任由宰割凌虐嗎?”費文裕指指出現在船頭,向生死一筆指手劃腳的孫貼刑官:“真是豈有此理。”
“不怕官只怕管呀!老哥。”姬玄華嘆了一口氣:“李太監這沒卵子的奴才,把江南搞得漫天血雨,不知到底殺了多少官民,搬空了多少府州縣的公庫,他的身份比這個小武夫低了一千倍呢!”
“上次專使神劍晁慶是大檔頭,狗屁不值的痞棍,在巡撫署公堂,把毛巡撫同知府一些朝廷命官,罵得狗血噴頭,甚至拳打腳踢,我……”
“老哥,不要再刺痛往昔的傷口了。”姬玄華拍拍費文裕的手臂,語氣有無奈:“我殺他們十幾個萬惡不赦的人,便已感到於心不忍,他們卻殺了成千上萬的無辜,天知道他們如何下得了手?這就是現實人生,無可奈何的宿命。我想,他們有意邀請我下手。”
“顯然是的。”
“偏不讓他們如意。”
“你打算……”
“其實他們並不急於動身,荀秋陽南貨行的貨還沒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