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怎麼……哪裡拐來的小公子?”
程潛心裡將這親切的招呼一字一句掰開揉碎,也沒能從裡面扒拉出一星半點的尊崇,道童招呼的彷彿不是“掌門”,而是“鄰村韓大叔”什麼的。
木椿真人也不以為意,臉上甚至露出了一個有點缺心眼的笑容,指著程潛和韓淵道:“我新收的弟子,還小,勞煩你給安頓安頓。”
道童笑道:“安頓到哪裡?”
“這個帶到南院,”木椿真人隨手一指韓淵,而後他似有意似無意地低下頭,正對上程潛自下而上的目光,那小少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與生俱來的剋制,還有一些微不可查的、對陌生環境的慌張。
木椿真人嘴角沒個正經樣子的笑容忽而收斂了,片刻後,他用近乎肅然的態度指點了程潛的去處:“讓程潛去住邊亭吧。”
“邊亭”並不是一個亭子,而是一個位置很偏的小院,有些離群索居的意思,院牆一側有條小溪不動聲色地經過,另一側則是一大片竹林,安靜極了。
竹林想來有些年頭了,連過往微風都能給染就一番翠色,整個院子就彷彿置身竹海中,綠得有點清心寡慾。
院門口掛著兩盞長明燈,也是刻著符咒的,但比程家那個“傳家寶”精緻多了,光暈柔和,風吹不動,人走不驚,一左一右,清幽曠遠地夾著中間一塊門牌匾額,上面寫著“清安”兩個字。
似乎與山口“扶搖”二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給程潛帶路的道童名叫雪青,與程潛家裡大哥差不多的年紀,雪青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細看還算清秀,但五官長得有些寡淡,是那一眾道童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為人也寡言,似乎不怎麼愛出風頭。
“這是我們山上的邊亭,又叫清安居,聽說以前掌門在這裡住過,後來空出來了,也做過齋堂。”雪青輕緩地解釋道,“三師叔知道什麼是齋堂嗎?”
程潛其實不大清楚,但他仍是裝作不怎麼在意地點了個頭,跟著雪青進了小院,小院中間有一個一丈見方的小水塘,下面黑榆木的托盤上刻著符咒,想必是有什麼固定作用——那水塘中的水不流不淌,凝而不動。
但是走近仔細一看,程潛才發現,原來那不是什麼水塘,而是一塊罕見的大寶石。
那石頭非玉非翠,觸手生涼,墨綠中微微泛著一點藍,有種寒冷而幽深的靜謐。
程潛從未見過這樣的稀罕物件,縱然不想顯得像個鄉巴佬,一時間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雪青道:“這個東西也不知是什麼,不過我們都叫它清心石,掌門找來的,從前他齋戒時經常墊著它抄經用,有它鎮著,這院子夏天要涼快許多。”
程潛忍不住指著榆木托盤上的明符問道:“雪青哥,這個符咒是幹什麼用的?”
雪青似乎沒料到程潛對他這樣客氣,愣了片刻,才答道:“三師叔不要折煞我——這不是符咒。”
程潛看了他一眼,雪青奇異地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一點拘謹的疑惑,這少年的眼神彷彿會說話,跟掌門撿回來的另一位比起來,越發顯得精雕細琢。
雪青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他其實看得出這孩子出身不高,也未必讀過什麼書,但他似乎在努力要將自己捏成一個翩翩君子,捏得生搬硬套,舉手投足無不拘謹,好像不知道該用什麼面孔與人交往似的。
簡單來說,就是有點裝腔作勢——而且沒什麼目標和模仿物件的裝腔作勢。
一般做作的人都不免讓人覺得有點討厭,哪怕只是個小孩,可不知為什麼,雪青並不討厭程潛,反而莫名地有些憐惜他,因此慢聲細語地答道:“三師叔,雪青只是個資質不佳的雜役下人,照顧掌門和小師叔們起居的,符咒之道博大精深,我們這些人,連皮毛都不懂的,也只是聽掌門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