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只要冒不大的險,做成這事很容易。紅岸發射系統的發射器是超高功率的裝置,全部使用“文革”期間生產的國產元件,由於質量不過關,故障率很高,不得不在每十五次發射後就全面檢修一次,每次檢修完成後都要例行試執行,參加這種發射的人很少,目標和其他發射引數也是比較隨意的。
在一次值班中,葉文潔被分配進行例行檢修後的測試,由於試發射省去了很多操作,在場的除葉文潔外只有五個人,其中三個是對裝置原理知之甚少的操作員,另外的一名技術員和一名工程師已在持續了兩天的檢修中疲憊不堪,心不在焉。葉文潔首先將發射功率設定到剛剛超過太陽增益反射理論上的閾值(這已是紅岸發射系統的最大功率了),頻率設定在最可能被能量鏡面放大的頻率上,借測試天線機械效能為名,將它對準已斜掛在西天的太陽,發射的內容仍同每次正規發射一樣。
這是1971年秋天一個晴朗的下午,事後葉文潔多次回憶那一時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焦急,盼望發射快些完成,一方面是怕在場的同事發現,雖然她想好了推託的理由,但以損耗元件的最大功率進行發射實驗畢竟是不正常的;同時,紅岸發射系統的定位裝置不是設計用於瞄準太陽的,葉文潔用手就能感到光學系統在發燙,如果燒壞麻煩就大了。太陽在西天緩緩下落,葉文潔不得不手動跟蹤,這時,紅岸天線像一棵巨大的向日葵,面對著下落中的太陽緩緩轉動。當發射完成的紅燈亮起時,她渾身已被汗水浸透了。扭頭一看,三名操作員正在控制檯上按手冊依次關閉裝置,那名工程師在控制室的一角喝水,技術員則靠在長椅子上睡著了。不管後來的歷史學家和文學家們如何描述,當時的真實情景就是這樣平淡無奇。
發射一完成,葉文潔就衝出控制室,跑進楊衛寧的辦公室,喘著氣說:“快,讓基地電臺在12000兆赫上接收!”
“收什麼?”楊總工程師驚奇地看著頭髮被汗水粘到臉上的葉文潔,與靈敏度極高的紅岸接收系統相比,基地用於與外界聯絡的常規軍用電臺只是個玩具。
“也許能收到一些東西,紅岸系統沒有時間轉換到接收狀態了!”葉文潔說。正常情況下,紅岸接收系統的預熱和切換隻需十多分鐘,而現在接收系統也在檢修中,很多模組拆卸後還未組裝,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執行。
楊衛寧看了葉文潔幾秒鐘,拿起了電話,吩咐機要通訊室按葉文潔說的去做。“那個電臺的精度,大概只能收到月球上外星人的訊號。”
“訊號來自太陽。”葉文潔說。窗外,太陽的邊緣已接近天邊的山頂,血紅血紅的。
“你用紅岸系統向太陽發訊號了?”楊衛寧緊張地問。
葉文潔點點頭。
“這事不要對別人說,下不為例,絕對的下不為例!”楊衛寧警覺地回頭看看門口說。
葉文潔又點點頭。
“這有什麼意義嘛,回波一定是極弱的,遠遠超出了常規電臺的接收能力。”
“不,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確的,將收到極強的回波,強得……難以想象,只要發射功率超過一個閾值,太陽……就能成億倍地放大電波!”
楊衛寧又奇怪地看著葉文潔,後者沉默了。兩人靜靜地等著,楊衛寧能夠清晰地聽到葉文潔的呼吸和心跳,對她剛才的話他沒太在意,只是埋藏了多少年的感情又湧上心頭,但他只能控制著自己,等待著。二十分鐘後,楊衛寧拿起電話,撥通了通訊室,簡單地問了兩句。
“什麼都沒收到。”楊衛寧放下電話說。
葉文潔長出了一口氣,好半天才點點頭。
“那個美國天文學家回信了。”楊衛寧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葉文潔,上面蓋滿了海關的印章。葉文潔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