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緩緩說道,“若不是胡光遠說出那句不知死活的話,懷恩也不會突然向他動手。”
“什麼話?”我驚疑道。
玉岫幽幽望住我,“他譏諷懷恩說,都說這美人肖似豫章王妃,右相大人該不會對王妃心存妄想吧。”
她的聲音輕忽,入耳卻似雷霆一般。
我眼前驚電般閃過一張似曾相識地面孔,那個綠衣美姬……難怪覺得面善,那眉目分明與我的容貌有著幾分相似。
宋懷恩以妹婿的身份,與我素來親厚,京中皆知他與豫章王是亦臣亦友,與王妃亦忠亦親。
當年暗藏的情意,應當已隨流年淡去,然而胡光遠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一句,竟道破這樁隱秘……
我心中突突亂跳,分明頸頰火燙,後背卻又冰涼。
玉岫的目光讓我有如芒刺在身,不敢與她對視——她分明也已知情,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又隱忍了多久?
我猝然以手掩住了臉,緩緩坐倒椅中,只覺鋪天蓋地的巨浪從四面湧來。
一浪接一浪的意外,接下來還有多少“意外”等待我去揭開,我一介凡人之軀還能承受多少的“意外”。
玉岫戚然道出了盈娘一事的始末——
那日胡宋兩人當場動手,卻不知是誰密報了蕭綦。正當僵持之際,蕭綦盛怒而來,迎面一掌摑得胡光遠口鼻流血,宋懷恩上前領罪,蕭綦卻只看了一眼瑟縮堂下的盈娘,隨即令侍衛將她絞殺。
人死了,誰也不必再爭,謠言之源也隨之抹去。
然而,宋懷恩出乎所有人意料,藉著七分酒力,挺身維護盈娘,竟當面忤逆蕭綦。
僵持之後,蕭綦終於放過盈娘,卻罰懷恩在庭中整整跪了一夜,並立下禁令,誰若將當晚之事洩漏出去,死罪不赦。
細想起來,隱約記得有一晚,蕭綦至夜深才歸,隱有怒容未去,問他卻只道是軍務煩心,當時我亦不曾深想。
蕭綦明知宋懷恩心氣三高,為人自傲,偏偏當眾挫他銳氣,也是暗中給他的警醒。
普天之下,沒有人能夠與蕭綦一爭長短,無論是他手中江山,還是身邊的女人,都不容旁人覬覦。
蕭綦有心削奪權臣兵權,已非朝夕之事。彼時正值胡宋黨爭最劇之時,宋懷恩野心勃勃,處處排斥胡黨,極力想將軍中大權一手攬過,已經引得蕭綦不悅。
而那一次的意氣之爭,無疑打破了蕭綦與他之間本已脆弱的信任,也將他自己逼上了歧路。
之後蕭綦親征,將胡宋二人分別委以重任,胡光烈領前鋒大軍開赴北疆,宋懷恩手握大權留守京中。
表面看來,蕭綦對左右肱股大將的信任,絲毫未因唐競之叛而動搖,反而加倍倚重。對於宋懷恩,前有當眾嚴責,施以懲戒;後又委以重任,給他無上信任,可謂是恩威並濟。彼時,蕭綦仍然給了宋懷恩最後一次機會。
可惜宋懷恩終究被野心私慾所誘,鑄下大錯。
玉岫望著我戚然而笑,眼角淚水滑落。
我默然半晌,方艱難開口,“玉岫,今日一戰,無論誰生誰死,我對你並無愧疚……唯獨當年,明知一切還將你嫁與他,令我愧疚至今。”
玉岫轉過頭,淚水簌簌落下,“你無需愧疚,當年是我自己甘願。”
我隱忍目中酸澀,緩緩開口,“如果時光逆轉,倒回當日,明知是這結果,你還願不願接受指婚?”
“是,我仍願意嫁他。”玉岫笑語含悲,卻堅定無比。
我笑了笑,從心頭到喉間都是濃澀的苦。
同樣再給我們一次選擇的機會,玉岫仍願意站在他的身邊,做他的妻;而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接受賜婚,成為豫章王妃。
幽寂的內殿,兩個女子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