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澹,我欠你的何止這一掌。
恨也罷,憎也罷,只要是你給的,我都受著。
我恍惚笑了笑,抬手拭去唇邊的血絲,勉力起身。
宋懷恩伸手來扶,被我擋開。
我淡淡道,“皇上龍體欠安,今日起,即在寢殿靜養,任何人不得驚擾。”
踏出乾元殿的剎那,我再不能支撐,腳下一軟,竟邁不過那道門檻。
“王妃!”宋懷恩的手,穩穩托住我手臂,將我扶住。
他憂切目光,透出無比堅毅,讓人心安。
“信使已趕往北疆,快馬晝夜疾馳,不出七日,密函便可送達王爺手中。眼下還需支援少頃,京中一切有我,王妃千萬保重!”
我心中感激,卻不知如何表達,只淺淺一笑,“多謝你,懷恩。”
九重宮闕漸起了晚風,天際沉沉,似陰晦欲雨。
遠近的宮院已經掌燈,點點燈火在夜色裡飄搖。
“是否要去昭陽宮?”宋懷恩問道。
去昭陽宮做什麼呢,炫耀我的勝利,還是欣賞他人的失敗?
我慘然一笑,胡瑤並沒有做錯,她的選擇和我一樣,只不過是為自己,為所愛之人爭得生存與尊嚴,清除一切障礙和危險,即使不擇手段,也要活下去。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境況中相遇,我和她,或許會是知己。
“不必再去昭陽宮,一切由你做主,我累了,回府罷。”我黯然轉身,登上鸞車。
正欲啟駕,卻見王福急匆匆自昭陽宮方向奔來。
“啟稟王妃,皇……廢后胡氏,方才受驚暈道,似有臨盆之兆。”
正文 血冷
燈火通明的昭陽殿內,宮女醫侍各自奔忙,人人低眉斂色。
除了殿內隱約傳來的呻吟,再沒有別的聲音,殿上靜得可怕,呻吟聲斷續入耳,令人心悸。
殿外是甲冑森嚴的禁軍,嚴陣以待,夜色如鉛似鐵,黑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
在我記憶裡,這萬古寂寥的昭陽殿,第二次迎來新生命的降臨。
明貞皇后曾在這裡生下了子隆哥哥的兒子……那一天,依稀也是宮傾朝變,天地易色。已經多少年了,眼前彷彿還看到白衣蕭索的謝皇后,懷抱嬰兒,向我下跪託孤。如今靖兒廢了帝位,遠在封邑,病況漸有起色,總算保得一世太平。宛如姐姐的囑託,我算是做到了,還是辜負了?子隆如今是否已轉生民間,如願以償地做一回庶民,自由自在度過一生?
我對著一盞宮燈,恍恍惚惚出神,不覺陷入往事紛紜。
驀然間,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傳來,驚得我全身一震。
這聲音稚嫩嬌弱,彷彿小貓兒一般。我頓時心跳加劇,只盼上蒼憐憫,一定要是女孩兒!
廖嬤嬤匆匆步出內殿,屈膝跪倒,“皇后產下小皇子。”
耳中轟然一聲,最後一線幸運的祈望也破滅。
皇子……終究是個小皇子,終究要逼我做此抉擇。
我跌坐回椅上,茫然抬頭,只覺這昭陽殿從未如這一刻陰森迫人。
鳳簷鸞梁,宮錦垂幔之間,憧憧搖曳的陰影,似乎是皇族先祖,歷代皇后,不散的陰靈。
此刻他們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俯視著這個身上流淌這一半皇族之血的女子,是否要親手扼殺這末代皇朝,最後的血脈。
——“留女不留男”,當日蕭綦允我的五個字,給這嬰兒留下了半線生機。
我始終抱著這一線希望,祈望上天垂憐,讓胡瑤生下女兒。
而另一半生機,亦早在秘密籌劃之中。
許久以來,我一直心心念念想著,如何為子澹和他的妻兒留下生路,將來如同靖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