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想了也沒有意義,我還是忍不住把這件事琢磨了很久。一直到第三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還在回顧。總覺得江燕南那句多管閒事有些深意。下床時因此而心不在焉,接著驟然覺到腳踝一陣劇痛,沒能站穩,一下子趔趄跌到地上,然後便聽到一聲脆響,下一刻腳踝傳來鑽心的痛。
我一下子迸出眼淚。
嘗試動了動骨頭,發現完全用不上力。身上反倒刷地密佈一層冷汗。我在疼得呼吸不暢的狀態下,有點絕望地意識到這應該就是鄢玉所說的骨折。他曾切切叮囑我在骨癌晚期,病人發生病理性骨折的可能性很高,要我最好小心臥床,避免活動,然而事實證明這種事並不是我想避免就避免得了。我只不過是下床而已,就眨眼間變成這樣。
從小到大不曾遭遇過這種疼痛。就像是一把刀子紮在腳踝上,尖銳地在叫囂。要緊緊咬住手才能避免大哭出聲。眼淚卻越掉越急,這幾天堆積的壓抑難過在這一刻藉故全數噴湧而出。
一直都有這麼一個人,始終將你妥帖安穩地置於他的蔭蔽下。所有的難題都由他來破解,所有的苦痛都是他先嘗。一直這樣行過這麼多年的時光。每一寸記憶都被他溫和地緩緩撫平,像是綢緞水一般的光滑,不帶有一絲褶皺。這個人用一種耐心縱容的態度教給你如何享受恭維與奢侈,教給你如何思念和喜歡一個人,卻獨獨沒有教過你要怎樣忍耐挫折和痛苦。
我實在是覺得再也忍無可忍。
一臂遠的地方就是房間電話。我看過去一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熟悉的號碼撥出去的時候手指有微微顫抖。很快響起簡單的機械聲音。一直響了七聲,終於接通,傳過來的語氣有些冷淡和漫不經心:&ldo;顧衍之。請問哪位?&rdo;
我張張口,幾乎要說出求救的話。一直以來都把&ldo;怎麼辦&rdo;這幾個字同顧衍之說得極其輕易。這一次卻在哽咽溢位的同一刻下意識咬住手。連呼吸一起壓抑住,猛然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我只聽到他在那邊淡淡的呼吸聲。一直沉穩,也一直沒有開口。我有些慌亂地想他這麼聰明,一定早就猜出這通電話的源頭。又想他如果猜了出來,一定會厭煩得當場結束通話。可見並沒有猜出。又有些自欺欺人地想指不定他即使已經猜了出來,也沒有打算結束通話。這樣自我對話了很久,意識終於漸漸回籠,真正發覺我正在做些什麼。倘若剛才撐不住說出口,那之前所有的行為無異於功虧一簣。
理智告訴我應該結束通話電話,可是又捨不得。私心覺得假如就這樣聽下去,一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這中間不管再如何疼痛,我想我也都可以忍受。卻知道根本不可能會這樣。我在這邊等了很久,想等到顧衍之先結束通話。那邊卻始終有淡淡的呼吸,以及時而翻閱紙張的沙沙聲音,一切都這樣熟悉。
時間走得那麼安靜,分針慢慢劃過鐘錶的半個圓圈。我聽著那邊的清淺呼吸,可以順著想到他此刻神情平靜的樣子。我緊緊咬住牙關,疼到滿身冷汗,又覺得彷彿根本不怎麼痛。直到電話那頭傳來篤篤敲門聲,很快葉矜的聲音遙遙傳進來:&ldo;衍之,已經十一點了,是不是可以暫時停下工作了?我們不是說好今天和王伯伯一起吃中飯的嗎?&rdo;
我重重吸了一口氣,終於結束通話電話。
四十分鐘後我被李相南搬進鄢玉在t城的診所。做完x光等一系列的檢查後,鄢玉在我的腳踝上打了石膏和固定繃帶,開口道:&ldo;暫時就這樣吧。接下來做任何事都小心一些。最好還是臥床休養。病理性骨折的問題其實不大,之後可能引起的一系列併發症才讓人最難忍受。杜綰,我知道癌症病人很多都在等死,也知道你現在已經心無牽掛,實質上跟等死也沒什麼區別。但我還是建議你考慮考慮,至少也要吃些藥,或者直接就手術。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