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逃命最重要。李相南將我一把背起,跟著燕燕一起往外面跑。看見不遠處一塊高地上隱隱有手電筒的亮光,鎮長的喇叭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燕燕几步爬上山坡,李相南在她身後跟上,偶爾腳滑一跤,不由自主往下溜了幾步。我聽見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可見我現在雖然有些消瘦,但一把骨頭還是有些重量的。在這種情形下一個人逃生已經很麻煩,現在李相南還要帶著我一個累贅。我想了想,認真跟他說:&ldo;要不你把我放下,自己先上去。反正我也活不多久了,今天跟兩個月之後也沒什麼區別的啊。&rdo;
李相南抓著樹枝一個用力,最後一步踏上山坡,小跑跟在燕燕身後。半偏過頭來:&ldo;剛才應該帶些清水才對。&rdo;又隨口補充,&ldo;你別說傻話。&rdo;
山洪漫過低矮地面,一波連著一波,渾濁中夾雜著木棍與泥石。我們聚集到鎮長周圍的時候,雨還在不停下,全身濕冷透涼。眼睜睜看著水位越來越高。有房子慢慢被淹沒,樹木從上游整根漂下,小孩子在哇哇大哭,大人們神色凝重。鎮長的面容蒼老而鎮定,微微佝僂著背指揮大家緊挨在一起。這裡已經是鎮上的最高地,面積卻不夠大,有不少年輕力壯的青年還站在比我們矮上一人高的地方。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曾經見過一次泥石流。只是記憶遙遠,已經不甚清晰。唯獨記得父親當年也如現在這些沉默而高大的青年一般,站在低矮的地方,把高處留給老人兒童和女人。我想下去叫父親上來,母親緊緊攥著我的手,不准我動一步。所幸那一次雨水停歇算早,鎮上只是損毀了許多房子,並無人員失蹤與死亡。後來父親告訴我,他應該站在那裡,那是他的責任。
李相南也想下去,被鎮長一把拽住,按在原地。燕燕在一旁跟他說:&ldo;你是鎮上的貴客,你不能下去的。&rdo;
我說:&ldo;第一次來山裡就能趕上泥石流。你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李相南。&rdo;
他看了看我,最後說:&ldo;你也一樣。&rdo;
這話他自己講得都沒有底氣,我便也懶得同他辯駁。雨水瓢潑沒有停歇的架勢,又是這種黑夜彷彿摸不到光明的凌晨時間,很容易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漫長黑暗的等待中,有人比我更焦躁,大聲問著鎮長:&ldo;這雨水要下到什麼時候?我們接下來怎麼辦?&rdo;
鎮長眯著眼簡單答:&ldo;等著天亮。&rdo;
雨水開始只是沒過底下那些青年的腳踝,後來漸漸漫上小腿乃至膝蓋。燕燕的丈夫在下面,急得她不停往下面看。眉頭蹙得很緊。我因為無法站立,在山坡上蜷成一團,加上李相南蹲下來照顧我,我們兩人佔了四人的面積。雨水彷彿仍然在無窮無盡地漫上來。耳邊儘是風聲雨聲,我看不見晨曦的跡象。隔了一會兒,我抓住鎮長的褲腳,看著他說:&ldo;鎮長,你讓我下去。換兩個人上來。&rdo;
果然看見鎮長皺眉:&ldo;胡說什麼!&rdo;
我語氣輕鬆:&ldo;我沒胡說啊。底下水都漫過他們小腿了,再下去八成會把人沖跑的。你看,我得了絕症,反正也沒多少活頭了。今天又淋了這麼多雨,就算沒給洪水沖跑,回頭也得發燒。我癌症病人嘛,折騰到發燒的程度,也就離死亡是兩三天的事了。就算兩三天後不死,兩個月後也得死。你與其今天讓我活下來,不如多讓其他人活下來。回頭兩個人家的青壯年因為我而倖免於難,也算是給我自己積陰德,你回頭叫人把我的墓碑放得離我父親近一點就好了。你說呢?&rdo;
鎮長冷著臉回道:&ldo;我說不行。&rdo;
我說:&ldo;我父親要是現在在這裡,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你要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