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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我每次回山中,總能在父親墓前看到一些祭品擺放。皆是來自這鎮上老一輩的村民。杜思成這三個字,在這個村鎮上漸漸流傳成為一個不大不小的傳奇。他們不知道在大山之外,杜思成生前一幅畫可以賣到什麼價錢,他們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二十多年前來到山中,教人識字,救人疾病,又最後用生命在地震中救出十幾個孩子。在他們的眼裡,感恩這個詞意義很重。

這些年我每次回來山中,總是能受到許多老人的許多禮待。與每次都順便帶來捐款和物資的顧衍之無關,只是他們在回報父親曾經給予的善意和德行。

我總覺得,父親始終是在無聲看著我的。他從不在夢中講話,卻常常出現在夢中,帶著安靜沉和的笑容。這些年除去骨癌,我遇到的全都是好運氣。包括遇見顧衍之,被他喜歡,與他結婚。相較於周圍的其他人,我總是順遂心意。即使有一點波折,結局也往往比波折更美好十倍。這麼幸福,我總隱隱覺得是源自無形中父親的庇佑。

我和李相南在到達山中的第四天,開始給鎮上的孩子們上課。地點在燕燕院前的空地上。我負責小學前三個年級的語文數學,李相南負責小學四五六年級的語數外。這樣一天天下來,我和李相南總算基本擺脫了鎮上唯二兩個不事生產年輕人的頭銜。

除此之外,我每天都要被燕燕塞餵不少草藥。以及被李相南塞餵不少西藥。這種情況持續了大概半個月,我基本處於了遠遠看見藥湯和藥片就想吐的狀態。有次艱難吞藥片的時候被一個前來問數學題的小孩子看到,睜大了眼問我:&ldo;杜老師,你得了什麼病?&rdo;

我啊了一聲,說:&ldo;不治之症。&rdo;

&ldo;什麼叫不治之症?&rdo;

我說得和顏悅色:&ldo;就是不用治就能好的病症。&rdo;

李相南在一邊涼涼說:&ldo;杜綰你別誤人子弟啊。&rdo;

今年的最後一點春光,就在山裡這種再平淡不過的日子裡緩緩度過去。我離開t城已經將近月餘,山中進入六月,開始頻繁的雨水天氣。時常有閃電雷鳴,彷彿能劈裂房屋一般。我的骨痛愈發厲害,並且輾轉難眠。李相南給鄢玉打電話,後者早已回去a城,並表示癌症晚期就是這樣,當然也有疼痛感突然消失的例子,但那很可能就意味著腫瘤腦轉移。鄢玉跟李相南說可以問問我想選哪個。然後李相南就在默不作聲中結束通話了電話。

李相南的醫術在這段時間裡突飛猛進,在歷經寥寥幾次失敗後,已經可以用帶來的注射器自行給我注射鎮痛劑。他的面容上有清晰可辨的焦慮和憔悴,顯然每天都在經歷和我同樣的失眠多夢。只不過原因不同。

這樣一來,我覺得我的心態應該比李相南還要平和一些。離開t城後,我反倒可以肆無忌憚地想起顧衍之。偶爾和燕燕分享曾經的甜蜜。這些事在t城時曾經在心底婉轉作痛,如今卻驀然都變成效果很好的鎮痛劑。其中常常會想起顧衍之第一次來山中的模樣。那次鎮長給他準備了最好的晚餐和住處,十一歲的我以為那已經能稱得上奢侈。直至我去了t城,才看到顧衍之的生活遠遠比山中那些還要光鮮體面千百倍。那些衣香鬢影,一擲千金,不動聲色的富有,舉手投足間引發的關注,遠非冬天大雪封路,夏天洪流泛濫的偏僻山中可比。t城的一切都像一面毫無瑕疵的鏡子,微微轉動,便光耀刺眼。那裡是顧衍之最帷幄嫻熟的地方。

後來我終於真正察覺出這天壤地別的差距。跑去問顧衍之在山中的那幾天是否會覺得不悅和將就,或者甚至覺得看了笑話,說這話時用的肯定語氣。那時我還不及他的肩膀高,仰起臉時可以看到他陽光鋪就的深金色彎長的睫毛。他的嘴角有點笑容,側面線條柔和,伸過手來,摸了摸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