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裡屋走,剛到門口就聽見堂妹和表弟在屋裡咭咭呱呱笑成一團。一推門,兩個小孩正坐在床上,吐了一地瓜子皮兒。
“哎喲,表哥,快給我們籤個名!”還在上高中的表弟徐如麟見他進來,大笑道。
“表哥上電視了!”堂妹方颯跳起來道,“哦,不對,是電影!我和同學去看了,真棒!”
方靖有些尷尬,在她腦門上鑿了個爆慄:“瞎說什麼呢,你哥還是個龍套。”
“備不住那天就變大明星了,快快快,給我們一人簽上十張八張的。等你一紅就值錢啦!”
“小鬼頭,”方靖把外套脫下來掛到衣架上,問:“大姐呢?”
“在醫院值班,七點半才能過來,三哥上他姥姥家去了。”方颯圍著他端詳,轉頭對徐如麟說,“你別說,湊近這麼一看,咱二哥還真帥!”
“那當然了!你不知道,看了他的片兒以後,我們班的女生看我眼神都不一樣。”
方靖笑道:“姑姑可就在外頭,你不怕她聽見?”
徐如麟伸伸舌頭,討好似的把瓜子遞給他:“嘿嘿,二哥吃瓜子。”
祖母一共四個孩子,三男一女,方靖的父親排第二。他姑父的雙親已經去世,過年也是上他們家來,一共十三個人,雖說祖母家房子大,可屋裡也熱熱鬧鬧擠了不少人。《苦夏》和《晚春福順祥》上映,家裡人個個都拿這件事打趣他,方靖笑得臉都有點僵。
一家人陸續到齊,兩個小的挨在祖母身邊,擠擠擦擦坐下,一張大圓桌圍得滿滿當當。吃吃喝喝間三叔和姑媽不停拿對方打趣,引得一家人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笑聲。客廳裡的電視上播著春節晚會,盡是大鑼大鼓喧鬧歡騰的聲音,外面稀稀疏疏的鞭炮聲也開始響了起來。
這樣的家庭聚會,方靖其實並不喜歡,他知道母親也不太喜歡。原因其實很簡單:如今圍桌而坐的,除了還在上高中的弟弟妹妹、他和母親,全都和醫院沾邊。一桌子人算起來,差不多能涵蓋一個醫院的全部科室了,言談間要不然就是江湖切口一般只有自己人才能聽懂的術語,要不然就是醫療系統內的熟人。方靖老家最有名的四個醫院裡都有他家的親戚,談論起各個醫院的人事變動、勾心鬥角簡直像自家後院一樣門兒清。這樣的場合他和母親就默默吃菜,一句話都插不上,同時努力不去細想那些醫學術語。
方靖夾了一隻雞腿放進母親碗裡,小聲在她耳邊說:“這雞是大伯剔的,你看這骨頭,多專業。”
他大伯是骨科的,母親看著卸得乾淨利落的雞腿關節,噗哧笑了一聲,低頭喝湯。
方靖的祖母當了一輩子醫生,又曾是軍醫院長太太,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威嚴,平時在家,也沒人敢當面頂撞她,桌子中心照例是一隻大火鍋,祖母不動筷子,沒人先吃。
吃了一會兒,祖母清清嗓子,桌上靜下來,等著祖母說話。
“咱家小三收到日本一個醫科大學的邀請函了,今年下半年就去日本留學。我從報紙上看著,日本挺花錢。按理說他都二十一二了,不能再給壓歲錢。我今年破了例,包了三千塊錢的紅包。”說完,便不做聲。
一桌人愣了一下,大伯父首先笑起來,說:“媽都給這麼多,咱也不能落後。”
姑姑也附和道:“對,家裡出個留學生也是個光榮事兒,小姑給你四千塊的獎學金。”
一家人紛紛在誇獎中說了個數,加起來超過一萬。祖母帶著滿足的微笑,讓徐如麟給她剔魚肉裡的刺。
“對了,我說老二在學校裡還沒交女朋友?”
這句話把方靖結結實實噎了一下,他有些慌亂地抬起頭來,尋找著聲音的來源,想說話,卻止不住地打起了嗝兒。
“是啊,老二是電影學院的,不會是挑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