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從沚說:“畫的什麼東西。”
辛決也愁:“你知道的,小余這孩子兩年前考央美名次很不錯,那年是文化課沒過,所以……”
“所以就覺得自己了不得,心高氣傲起來了,畫室老師的話不放在眼裡,覺得自己天縱奇才看不上校考套路。”林從沚一口氣補充完了。
辛決維持不動,眼珠子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咱也苦啊,我也美院畢業的呢,他倒看不上我了。”
林從沚嘆氣,伸手在辛決肩膀拍了拍,接著說:“我明天再來一趟吧,明天我跟他當面說。”
“就指望你了。”辛決說。
其實林從沚能明白,自己當年藝考的時候也覺得美院審美越來越套路化,你們是美院,你們就不應該把蘋果侷限於紅色類似的想法。
那時候林從沚覺得藝術就是藝術,美院應該擯棄模板只看才華。但他進入油畫系後開始系統學習,才明白,世界從來不是想象中的那樣。
美院高分色彩和素描永遠是基於完美的型、完美的素描關係、完美的構圖和對畫作的理解。
接著辛決把餘拾景的畫收起來,林從沚遊蕩在學生們身後,看他們的畫。然後拍拍其中一個,叫他起來,自己坐下給他改。
這些藝考生們大多要聽音樂畫畫,有時候林從沚改畫,他們會忘記摘耳機。每次林從沚說完一兩句沒聽見回聲就知道又沒摘耳機,而且音量開得特高,遂抬頭,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對方。
學生這才恍然,趕緊摘下耳機。
林從沚無奈,但一想自己當年也是這個德行的時候又覺得這可能就是天道輪迴自己活該。
於是他又給學生講光影關係,講明暗交界。改畫改到快傍晚,那幾個復讀生回來了,說學校那邊優先給藝體生弄新學期的手續,所以回來的早。
正好,林從沚把那位復讀四年的小余叫了過來,問他這些畫是怎麼回事。
餘拾景似乎早有準備,理直氣壯:“我這是效仿英國畫家彼得·布朗的水感,整個畫面潮溼的。”
“彼得·布朗的色彩不適用於央美校考,況且你這……”
“我覺得央美的閱卷應該包羅永珍。”餘拾景反而打斷他,義正詞嚴,“閱卷應該帶有藝術性,而不是拘泥於……”
“你這型都起歪了還藝術性?!”林從沚提高聲音,畫室這些孩子大多都是降噪耳機,無一人回頭。
“這是潮溼水霧下形態因空氣溼度增高而在視覺上產生的扭曲效果!”
林從沚差點沒氣咳嗽。
最後還是辛決出來打了圓場,先劈手一巴掌摑在餘拾景後背,打的他“嗷”了一聲,然後攙著林從沚到畫室外邊的走廊。辛決長長嘆一口氣:“你別跟他一小孩計較哈,林老師。”
“我不是計較……”林從沚說,“他對美術的基本觀念已經偏了。”
沒成想這小子居然跟出來了,復讀第四年二十出頭,年輕氣盛,擰著眉毛:“林老師,您這話說的,那您的意思是格里姆肖去央美都考不上唄?”
有那麼一瞬間林從沚挺絕望的,因為他看著這小子忽然遙想當年,自己當初和蕭經聞吵架,是不是也這個樣?
明嘲暗諷急頭白臉,而且手裡還攥著一盒煙。這小子是出來抽菸的。
“……”他這會兒只覺得頭疼,“小余我告訴你,校考是一種篩選,校考不需要大畫家,需要的是遵循繪畫基本法,且有自己對畫作藝術性思考的學生,有句話講萬變不離其宗,繪畫的‘宗’是什麼,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完,大約是巧了。
蕭經聞的電話打了進來。
坦白講他這個時候真的不太想面對蕭經聞,儘管是電話裡,但還是接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