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劉夢遠整個人猶如抽空了,雙眸微垂著,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噙著淚道:“錯了,大錯特錯,老夫不登門,是因為老夫無法去面對至今這個人,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遭遇了什麼,又或者是受了何等的誘惑,方才成為這樣的人啊。他怎麼就變得我不再認識了?我至今都難以相信,曾經的摯友,竟是比陌生人還陌生了。”
“今日……”劉夢遠深吸一口氣,才又道:“今日打了這王養信,算是和他王甫恩斷義絕了。”
陳凱之倒是很能體諒劉夢遠的感受,他朝劉夢遠深深一揖道:“先生,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時間在變,天下在變,人也在變,先生何必感懷呢?”
這個世上沒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你永遠也不會明白下一刻,誰將成了你的仇人。
陳凱之曾吃過太多的虧和太多的苦了,早深諳世間的人心,對這種事,其實早就見怪不怪了。
可是……很多時候,我們的確不能左右別人是變好還是變壞,但是我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站在什麼立場上!
因此陳凱之安慰劉夢遠道:“只要我們自己不變,保持本心,就對得起對方,先生沒錯,是王甫恩先辜負先生的心意。”
劉夢遠笑了笑道:“從前老夫的志趣,是學官,而如今,老夫倒是很期待這個侍學學士了,這些年,經歷了太多太多,這樣也好,在學宮裡懵然無知,連家人都保護不了,那就在這世俗走一遭吧。”
“可是……”他看了陳凱之一眼,接著道:“很快就是春闈了,凱之,你若是金榜題名,需記住,為人,萬萬不可失之自己的本心。”
陳凱之一臉認真地頜首道:“學生受教。”
轉眼之間,春闈已至。
第一場考,乃是文試,即是最重要的時文,而到了次日,則是武試的兵略。
至於其他各科,亦是時間犬牙交錯,而最後一場,則是壓軸的騎射。
騎射之所以成為壓軸,是因為無論文試還是武試,終究是沒有什麼觀賞性的,唯獨這騎射,反而最牽動人心,王公貴族們,難得娛樂,便將這當做一次消遣。
這一天,陳凱之大清早就起來了,雖是寒風刺骨的冬季已過,但是春分裡依舊帶和寒氣。
陳凱之得身體其實不錯,倒沒有穿得太多,腳步輕盈地提著考藍帶著考號到了學宮。
等搜檢之後,便順著人流,先去了明倫堂。
明倫堂裡,主考與諸位考官早已就位。
能成為考官,也是不易的事,首先就需要其人的資歷中沒有任何的汙點,因而,這等人被視為清流。
只有一人可以例外,那便是作為鎮場的主考官。
今歲,乃是內閣首輔大學士姚文治親自主持文試,這頗有朝廷崇文的隱喻。
而武試,卻只是兵部尚書來主持罷了,單看這個,便可看出文武之間的差異了。
陳凱之到明倫堂拜見大宗師,見諸官都在,這時有人唱喏:“文昌院舉人陳凱之。”
堂中頓時安靜了下來,許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朝陳凱之看來。
陳凱之抱手,深深一揖,朝向姚文治行禮道:“學生見過大宗師。”
這只是一個程式罷了,所謂尊師貴道,歷來都是如此。
姚文治鬚髮皆白,身子有些佝僂,跪坐在首案之後,也不禁打量了陳凱之一眼,便淡笑著對左右道:“我大陳才子來了,諸公,且來看看。”
陳凱之略顯尷尬,心說,這是捧殺啊。什麼大陳才子,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還不知如何呢?
姚文治說著,便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凱之。
似他這樣的人,對於才子之流,是歷來嗤之以鼻的。
倒不是說他不在乎,而是他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