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慎環顧四周,從遠初的山坡到碼頭,爛泥中到處都是人體。
死去的人橫七豎八鋪在地上,受傷的人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息,還有人在地上抽搐翻滾。
到處都是折斷的長矛,砍缺了口無法使用的大刀,破碎的盾牌。
地上,屍體上插滿了刀箭,風吹來,箭桿子上白色尾羽微微聳動。
天朦朧亮開,宋朝大營中還是一片混亂,四下火起,煙霧四卷,活著的人渾身泥水、血汗,晨光在他們的面龐上勾勒出堅韌的線條。
在清水裡泡三次,在血水裡浴三次,在鹼水裡煮三次,我們就是真正的男兒,我們就是不可戰勝的力量。
雪還在瘋狂地下,映著火光,已經變成紅色。
大江奔流,不捨晝夜。
如此壯麗。
這般殘酷的血戰,在此亂世,還有經歷多少次?
我要結束這一切。
用干鏚以濟世,把我,把我們這個民族的命運牢牢攥在手中。
他跳下馬,用手拍了拍正在號啕大哭的吳憲法:“士兵,你怎麼了?”
吳憲法面上全是縱橫的淚水,殷紅一片:“我的弟兄,我的兄弟要死了!”
武陀躺在他懷裡,背上還插著那柄長矛。
“帶上他,帶上所有受傷的袍澤,咱們回前軍大營,恢復留守司秩序!”
……
天徹底亮開,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
泗州軍士兵整頓好部隊,收拾好兵器鎧甲,揹著扶著傷這,在曠野中蹣跚而行。所有人都累得東倒西歪,回想起來,這一場血戰卻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
好幾次,部隊眼見著就要崩潰,但只要一咬牙,就能挺過去。
一支敢於挑戰世上任何強敵的鐵軍終於煉出來了,王慎感覺自己手中的力量從來沒有這麼強大過,對於未來也充滿了信心。
至於那些依舊在不住潰散的留守司宋軍,他心中充滿了鄙夷。
杜充,西軍,大宋禁軍,你們不行,讓王某來。
我就不信這即將要傾覆的天穹就不能由我撐起來,擊潰耶律馬五的渡江部隊,又燒了他們的戰船,女真也不可能過河了。
直他娘,這建康,這金陵石頭城,這六朝古都,老子守住了。
不是吹牛,老子和老子的袍澤弟兄就是
天下第一!
……
一群一群宋軍還在不住潰散而來,一邊跑一邊驚惶地大叫著。看到泗州軍,都下意識地繞開。
“這些沒用的東西,看他們來的方向,應該是中軍陳淬部。天都亮了,他們還在亂。”一臉輕鬆的杜束朝西面唾了一口;“等下我見到叔父,除了要為道思表功,還得罵一罵陳淬。姓陳的也是西軍老人,打老了仗的人,怎麼就收束不了部隊?”
“對對對!”眾衛州官吏紛紛點頭。
他們這群文官在戰鬥一開始就被嚇得癱軟在地,此刻總算來了精神,大聲叫喊著,笑著,一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樣子。
人不是生而怯懦,死傷見得多了,勇氣也就來了。
此刻的他們,還真有點合格將士的模樣。
王慎笑了笑,對杜束道:“約之,此番大勝,我軍付出不小代價。上頭的事情還得請你多做斡旋,不能讓犧牲的袍澤兄弟,不能讓咱們灑下的熱血沒有價值。”
杜束正色道:“自然,如此大功,豈能不賞,放心好了,叔父那邊有我去說。誰敢吞沒咱們的功勞,那就是跟杜某過不。咦,怎麼……”
話還沒有說完,西面馬蹄的聲音已經鋪天蓋地而來,整個原野都在這鐵蹄的敲擊下微微起伏。
王慎座下的戰馬高高揚起前蹄,發出一聲長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