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聲。
大師兄噴出一口殷紅的鮮血,盯著講經首座的眼睛,直聲斥道:「子曰:世人皆同車而行,當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
便是此時此刻,用訓斥的語氣說出,他的聲音依然是那般的溫和,令人慾親近,自有強大的說服意味,而且蘊含著一股極為強大的威力。
不內顧三字出,講經首座忽然覺得眼眸微酸。
不疾言三字出,他正在快速念頌的經文戛然而止。
當不親指三字從大師兄口中道出,講經首座頓時覺得那座名為須彌的巨山來到了自己的指間,手臂下落,再難指著對方的身體!
講經首座的神情愈發凝重嚴肅,銀色的長眉不停飄拂,嘴唇微啟,再頌一段佛經,這一次他的語速非常緩慢,卻字字如雷,嚴厲至極!
「如是我聞:以三昧力故,令刪提嵐界一切山樹草木土地變為七寶,令諸大眾悉得自見,皆於佛前聽受妙法。」
「隨所思惟,或自見身青色、黃色、白色、紫色、赤色、黑色,或見似風,或見似火,或見似空,或見似熱時之炎,或見似水,或似水沫,或似大山,或似帝釋,或見似華,或似迦樓羅,或似星宿,或見似象,或似野狐!」
佛言如雷霆般響徹寺廟,不停地在空中炸響。湖水驟然驚懼不安,岸畔柳枝斷裂而落,白塔塔身泛起七彩的光澤!
先前俯首於地跪拜的數萬信徒,此時終於聽到了聲音,聽到了雷鳴般的佛聲,下意識裡抬起頭來,望向天空,卻沒有看到任何閃電的痕跡。
無數天地氣息,自月輪國的八荒四野遠道而來,一路挾塵起風,斷樹驚獸,風塵僕僕而至朝陽城,往白塔寺而去。
天上的雲層籠罩朝陽城已經整整一個冬天,在這個冬天裡,除了不斷地有雲集來漸厚,沒有任何變化,然而此時就連這片奇異的雲層似乎都感受到了講經首座這段佛言的恐怖,開始翻動不安。
灰暗的雲層翻滾絞動得非常厲害,看上雲就像是有數千條黑蛇在裡面不停地絞扯,偶有雲團被撕裂開來,極短暫露出縫隙,陽光便從那些縫隙裡灑落,又被雲絲散射成無數種顏色,扭曲成無數種形狀。
那些天光的顏色落在白塔寺裡,或青或白或黑,人們看著自己身上的顏色,自惘然無措,而在修行者的眼中,那些被扭曲成無數種形狀的天光,則是更加令人恐懼,因為在他們的識海里,那些天光變成了手持金剛杵的佛門尊者,變成了兇焰赫赫的佛宗異獸,變成了無數的水與火撲面而來!
寧缺知道這不是幻境,也不是講經首座的精神世界,而是真實的天地氣息,是講經首座以無上佛威,把天地氣息擬成了滿天神佛的模樣!
鮮血從他的唇角滲出,在這道無上佛威之下,在滿天神佛之前,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能緩緩跪倒,痛苦得臉色蒼白,雪山氣海似乎馬上便要毀滅!
而他背上的桑桑情況更是嚴重,當天光透過雲層裡的縫隙灑到她身上時,她的身體頓時被鍍上了一層黑色,小臉雖然蒼白,但卻隱隱透著極為不吉的黑灰色,不斷向外嘔的血,竟也如爛柯後寺時那樣,全部變成了墨汁一般的事物!
此時的白塔寺裡,唯一能夠與講經首座佛言抗衡的,便是書院大師兄,他自然也成為了無上佛威最主要的攻擊物件。
大師兄的眼中沒有諸多色彩,沒有野狐,沒有巨象,也沒有無情的洪水與烈火,他只看到了滿天神佛在星辰的陪伴下,向自己衝來。
每一位遠古神話之君,都有無上神威,每一座佛宗傳說之佛,都有無上佛威,每一顆星辰,都是無法撼動的天地之威。
大師兄體內的骨骼開始發出碎裂的聲音,他的眼角開始滲出血絲,他的臉色愈發蒼白,甚至就連境界都已經瀕臨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