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輪到湯倪了。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段伏城跟前,一手舉杯,一手託底,稍稍放低酒杯的高度,下顎輕垂,淺笑客套:
「段總好,很榮幸能夠加入到舟季的團隊當中,感謝領導給我這個機會,以後還請多多關照。最後,很高興能見到您。」
湯倪從不搞特殊。
她將客套話控制得不長不短,站得距離不近不遠,舉止從容,語氣妥當,多一分過捧,少一分顯怯。
全程當真如同第一次見到領導的新人一般,彷彿在這之前她從沒見過段伏城一般。
親切但又生疏,表面功夫做到了極致。
就在她滿心歡喜地認為已經順利渡過這一環節,正準備抬手喝掉杯中酒——
「有多高興?」
男人倏然開口。
湯倪懵住。
整個人傻愣在原地,她甚至以為對方不是在跟她講話,抑或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下一瞬,段伏城身體力行地向她證實:
他的確在跟她講話,並且那不是幻覺,而是比幻覺更加迷幻的現實。
他忽然笑了。
繼而緩緩傾身,毫無徵兆地慢慢湊近她幾分,眼梢半眯,薄唇翕闔,饒有興致地將上一個問題延展開來:
「是見到我高興,還是胡牌更高興?」
他聲調很沉。
尾音勾挑著上浮,音質喑磁,語速極為平緩,唇齒相觸間漶漫著些許低微的啞,惑人至極。
湯倪聞言,就是一滯。
上一秒顧盼生姿的眸光,軟媚勾翹的紅唇,在「胡牌」兩個字砸落過來的剎那,笑容凝固,手上喝酒的動作霎時僵住。
此刻是敬酒高峰期,來往走動的人裡三圈外三圈地圍個不通。
她不確定的眼神胡亂飄浮幾下,發現原本觥籌交錯的人們全部停擺,所有人都像是被集體拍下消音鍵似的投來目光。
氣氛一時僵持不下,
在場全體人無一不是安靜如雞。
湯倪完全沒有料到這男人會搞這麼一出。
她私以為憑藉剛才一起上廁所的交情,之前那些不值一提的往事就已經翻篇兒。
她以為段伏城會跟她一般門兒清,大家心照不宣、彼此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才是「他好我也好」的發展方向啊!
誰成他想竟然在這兒等著她?!
……這麼會造坑,你他娘學的是挖掘機專業吧!
湯倪是真的慌了。
這是她入職工作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感到慌亂,甚至可以說是不知所措。
「當然是見到您更高興。」
她幾乎是出於本能地脫口而出。
在這種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湯倪沒辦法措詞出更為妥當的回答,她甚至沒有意識到,這是段伏城故意蓄謀下的陷阱。
在他給出的既定選擇裡,無論挑哪一種回答,都是在變相承認:
她跟舟季集團的總裁,有私交。
「哦?」
段伏城挑眉,清清寡寡地伺她一眼,覺察到女人的神情變化,尾音敷藏著輕笑,幽淡的戲謔自唇邊溢位:
「我看你上次胡牌的時候,可比這次笑得開心呢。」
男人優雅拿捏,一招擊中湯倪的七寸,輕描淡寫地滅了她的銳氣。
「……」她一時間竟接不住他的招式。
但理智終究回歸過來。
她明白了,這男人根本就是在給自己下套兒呢。
太草了,看來是之前過分輕視這個表面溫文儒雅的男人了。
狼牙就是狼牙,無論藏起來時多顯乖,當它顯露出來的那一刻,都得見血要命啊